齊山河看著手機上周燃剛發過來的信息，發燙的臉頰還沒來得及冷卻，胃裡卻像是被塞了許多冰碴子。

早上那一通哭之後，他感覺輕鬆了不少，人也清醒了，更加覺得先前想的是對的，他要努力按住心裡那個任性而不理智的自己，珍惜和周燃以朋友相稱的日子。

況且，有了朋友的身份做幌子，許多原本做起來心虛的事，好像突然也變得理直氣壯了。他思來想去，總是不能對昨天的倉促收尾釋懷，於是迫切地想在假期再見一次。

他沒有約朋友的經驗，抱著手機愣了半天，才硬是擠出個不錯的借口。他想起母親快要過生日，他之前一直都沒有送過什麼禮物，母親也以他只需要搞好學習為由，不讓他考慮這些。但最近母親有了變化，剛巧他也有時間，說不定能趁機改變母親的想法。只是他現在也沒有能力送什麼好東西，便想拜託周燃教他做點簡單的點心。

他覺得周燃應當不會拒絕，但還是走了個形式，先問了一句對方有沒有別的安排。收到消息前，他甚至已經理所當然地開始考慮到時要找什麼借口出門，卻沒想等了兩個小時，等來的只有一句先忙。

他打開輸入框想回點什麼，打出的消息又被來來回回地刪去，最後一句話也沒成功發送。不知怎麼，他總是覺得那一聲盈盈姐令他難受。這種疊詞式的叫法，就好像乳名一般，總叫人覺得帶著自然的親昵，甚至是撒嬌的意味。

他對井盈並沒有負面情緒，他自知不該，也沒有立場討厭那個開朗熱情的姐姐。周燃怎樣稱呼井盈，也不是他應該或者可以幹涉的。

擠壓在胸口的情緒並非嫉妒或難過，而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明的彆扭。他所認識的周燃是個溫暖而強大的，是讓人忍不住想要依靠的人，是不會使用這種孩童般的稱呼方式的。他知道自己的想法無理取鬧得近乎偏執了，卻無法抑制地有些害怕。

就好像看見周燃紅著眼一拳一拳砸人的時候那樣，他覺得陌生。而這種陌生意味著距離，意味著他無法參與的，只屬於周燃自己的世界。他曾以為自己已經踏入很深，卻倏然發現自己仍被困在門邊，沒有進入的資格。

想到這兒，他忽然停住，懊惱地揪了揪自己的頭髮。

他再一次告誡自己，要站在自己該站的立場。作為朋友，他應當體諒，而不是任性。

他再一次打開輸入框，想要發點朋友應該發的話，目光掃過最後兩條消息之間的時間間隔提示，最終還是刪掉了框內怎麼看都不對的幾個字。

正巧母親在門外叫他，他將手機留在書桌離開了卧室。

放下手機的時候，他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借口。

既然在忙，等他不忙了再說吧。

這一等，本就不長的假期，還沒品著味兒，眨眼間就已經結束了。

暑期補課從周日晚自習正式開始，按照慣例，大家都是下午提前就到教室，等老鄧先給大家大致分析一下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安排，順便用他那慢悠悠的調子，將各位同學假期放飛的心，一個一個給鉤回來。

齊山河到校的時候，教室還沒幾個人，畢竟這次沒有作業要趕，大家好像比平時到得稍晚一點，不過眼下差不多也齊了。

周燃的位置卻還空著。

或許是想著接下來直到聯考，大家幾乎都沒什麼放鬆的時間了，這次假期很多同學都出去放縱了一把，興奮勁兒還沒散去，前後左右湊了許多小堆兒聊得火熱，哄鬧的聲音快要趕上晨讀了。

齊山河覺得悶，恰好座位靠窗，便將窗戶推開了些。今天從早晨起就陰沉沉的，前幾日曬得太厲害，像是要報復性地下場大雨，卻又一直悶著，遲遲不肯落下來。

沒有風，即便推開了窗戶，也沒能讓他輕鬆些許，陰沉的天色反而加重了他的煩悶。

他伏到桌上，用額頭抵著桌沿，借著桌椅的遮擋偷偷看了眼手機。

沒有新的消息。

教室突然安靜下來，灌滿耳朵的哄鬧忽然散去，腦袋好像也跟著一下子空了。

齊山河按熄了熒幕，將手機塞進課桌深處，抬起頭來，果然見到老鄧邁著悠然的步子，緩緩走上了講台。

「同學們，」老鄧撐著講台掃視了一圈，以他慣有的開場白開了口：「我知道你們假期過得很滋潤，滋潤得有點兒坐不住板凳，總想往外頭飄......」

齊山河有點走神，他借著桌上堆成山的課本資料遮擋，偷偷環顧了一圈，除了周燃，班裡的人都已經到齊了。

其實還沒到正式上課的時間，理論上來講，周燃目前還不算遲到。再說，按照他曾經大大方方翹課去聽演唱會這種胡鬧程度，就算他真的遲到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

只是，老鄧先前掃視那一圈時，在周燃位置上那絲細微的停頓，卻讓齊山河心裡沒由來地一慌，有點空落落的。

一番思想教育加上學期安排，老鄧一刻不停地講了快一個小時，才讓大家先自己隨便找點題做一做，找找感覺，為晚自習聽課做個鋪墊。

大家各自翻找資料，教室里快速響起了熟悉的窸窣聲，齊山河定了定神，也抽出一本物理真題，攤開了放在面前，握著筆往最上方一道題上圈畫，卻沒能將題目塞進腦子裡。

老鄧抱著他的茶杯嘬了一口，對這種很快進入狀態，彷彿一個周的暑假只是錯覺，大家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這片書山題海的氛圍很是滿意，愉快地勾起嘴角，然而勾到一半，被一個突兀的空位強行壓下去了。

「周燃沒來？」

齊山河正盯著圈滿了重點卻毫無印象的題目愣神，老鄧的聲音冷不防從頭頂落下，嚇得他一激靈，捏著筆抬頭，一時緊張沒反應過來。

大多數時候，優等生總是能獲得老師無條件的信任。老鄧以為齊山河是做題太投入，臉色緩和了些，甚至微微帶點笑意：「別緊張，我就是問問你見到周燃沒有，他是還沒來嗎？」

齊山河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老鄧往周燃桌子上掃了一眼，拿起最上方被畫滿了塗鴉的草稿本翻了幾下，重新皺起眉。

齊山河撇開視線，有些懊惱，他剛才應該把這個本子收起來的。

「上課這麼不認真，」老鄧的語氣很不好：「成天搞這些沒用的！」

草稿本被啪一聲地丟回課桌，老鄧敲敲桌沿，問齊山河：「他平常沒影響到你吧？」

「沒有，他......」齊山河噎了一下，他原本還想替周燃說兩句話，看見老鄧垮著一張臭臉，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老鄧顯然誤解了齊山河的欲言又止，又往那個草稿本上掃了一眼，越想越氣：「他要是等會兒上課還沒來，就別坐這兒了，浪費一個好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