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弄混，提示一下，這裡回到文章最開頭的時間線，不記得的同學回去複習嘻嘻）

這次回來，周燃和齊山河各自把這一年的假湊了湊，湊出個一周多的小長假來。等齊山河退了燒，兩人又在附近閑逛了兩天，回家的時候，短暫的假期已經只剩個兩天的小尾巴。

兩個人平時都很忙，尤其是周燃，這幾年，他的手藝已經在鋪子里排得上前幾號了，也跟他師父鄭和善一樣，常被邀請去各種高級宴會跟場。實際上，叫得出他名字的人甚至已經多過了他師父。這都要歸功於三年前他為七夕節設計的那一套禮盒，融合了時尚與傳統的高級質感深得年輕群體的心，許多原本一昧追捧西式糕點的人也紛紛被吸引，表示自己以前覺得中式糕點又土又難吃的想法實在錯得離譜。

禮盒選用了巧妙的材質和構造，精緻卻又不至於過分金貴，製作起來也不難，並沒有搞限量那一套，走的是親民路線，卻一點也不顯得掉價。那一年的七夕，各大社交平台刷屏曬的狗糧，不管是出手闊綽的明星富豪，還是手頭拮據的窮學生，沒有這套禮盒加持，就好像失去了靈魂。

隨禮盒一同銷售火爆的還有老婆餅，因為據說這是設計師推薦的最佳搭配。

齊山河也收到過一份，同期實習的一個女同學送的。上大學之後，他不再像高中那樣，總想著縮在自己的小殼子里，他參加各種活動，在社交場合游刃有餘，彷彿自己從來都是開朗健談的人。但本性里那種孤僻和冷淡是難以掩飾的，他與許多人來往，卻沒有一個格外親近的。

原來藏身的小殼子並沒有消失，只不過變得透明，給人沒有阻隔的假象。

不少人覺得他可靠沉穩，待人溫和，都願意走得近些，可試探了才感受到艱難，彷彿有一條線隔著，越靠近，越舉步維艱。儘管許多女生暗地裡很吃齊山河那股看似溫和卻又不失清冷的氣質，卻也沒幾個敢真踏出一步追上去。

收到禮盒的時候，齊山河先是意外，然後習慣性要拒絕。然而看見紙盒上那熟悉得刺眼的紋樣，他突然猶豫了。那天他顧不得對面緊張的女同學，提著禮盒沉默了很久，久到女同學在希望與失落里來回翻轉，累得都快失去耐心覺得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他才勉強回過神，抱歉地笑了笑，收下了禮盒，加了女同學的微信之後，一句話都沒說就離開了。

女同學搞不清狀況，在原地凌亂了一會兒，發現微信上收到了齊山河的轉賬，又回想起平時總是謙和有禮的人方才悵然若失的模樣，心忽然猛地一酸，酸得她都忘了自己剛剛的確是被拒絕了。

那天齊山河回到自己住的小出租房，坐在客廳又矮又破的小沙發上，看著茶幾上整齊排開的小盒子抽了一夜的煙。

禮盒裡裝的不是老婆餅，這幾年齊山河不吃任何糕點，也不了解現在流行哪些，盒子里精巧漂亮的點心他叫不出名字。

他一口也沒吃，放在雪櫃里最角落，那晚之後，連看也沒再看一眼。他平常不用雪櫃，直到從出租屋裡搬走時，才發現冷藏室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故障，不再製冷，盒子沾了水，糊作一團，裡面的點心已經發霉了。

齊山河學的醫，沒讀研，大學部念五年，就留在學校所在的城市一家水準不上不下的醫院，已經工作兩年了。剛去的那段時間，每當有同事得知他畢業的學校，無一不捂著胸口嘆息：「你要是再讀個研，就本市的大型醫院，哪個還不是隨你挑，幹嘛想不開窩在我們這兒？」

後來也有年輕的實習生，不知想起什麼痛苦的回憶，皺著臉表示理解：「我考研都快學吐了，不遭這份罪也挺快樂的，前輩的灑脫才是令人敬佩......」

或是年紀稍大些的，用他們被生活打磨得過分細緻的心思，自顧自地在心裡編排了一處窮人孩子早當家的大戲，忍著心酸露出鼓勵和關懷的神色。

齊山河每回只能抱歉地笑笑，並不解釋。

不管哪一種，他們會這樣想，不過都是盲目相信他的未來本該有著巨大的可能性罷了。就算現實與期待已經相聚甚遠，哪怕是自己許多編造的理由，也要固執地堅持著這份相信。

而事實上，這一切根本就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就只是這樣而已。那些旁人加諸於他身上的期許，原本就是無理而傲慢的。

齊山河從前不懂，現在依舊沒能明白。但他已經習慣了。又或者說，從當初被逼迫著填了志願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被迫學會怎麼妥協了。

但骨子裡還是擰著勁兒，不願意迎合的。

就不說別的，光是他臉側那枚紋身，就已經註定他會被其他人口中的好去處拒之門外了。其實來這裡面試的時候，他也明顯能感覺到遲疑。要不是齊山河大學部學校閃閃發光的名氣，讓被卡在中間，隨時面臨擠落風險的醫院在業界多一丁點底氣，他是絕對沒法頂著那枚紋身穿上白大褂的。

非要考據的話，其實沒有哪一條規定是不允許醫生有紋身的。可就算撇開職業，單是有紋身這件事，現下在社會裡也無法被百分之百接受，何況齊山河的還明晃晃地貼在臉上。好在工作時總是帶著口罩，他平時又總是習慣自己一個人待著，吃飯也找沒人的角落，因此，就連一同上班的人，都有不少沒有注意過他的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