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沒意識到，流言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竄起來的。等到最初的小水花逐漸擴散，引得整片池塘都泛起漣漪的時候，他們才意識到似乎不太對勁。

課間一同從走廊穿過的時候，不是沒有意識到或赤裸或躲閃地落到身上的目光，但一開始，他們都以為那隻不過是文化節時沒有散去的熱度。事實上一開始也的確是那樣的，至於什麼時候變了味，也許是某個同學群連昵稱都沒修改的同學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也許是某個課間湊在一起閑聊時無意間提到的八卦……總之，等到事情演變為路上有人見兩人勾著肩，就要你推我我推你偷偷瞎扯兩句的時候，已經難以說清起源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齊山河的遲鈍相反，因為曾經度過了一段過於封閉發艱難時光，周燃對周圍人的情感和態度變化相對敏感，也更快地意識到了不對。但仍然是無法理解的，他思來想去，自己和齊山河平常雖然走得近，但僅從兩個男高中生勾肩搭背這個角度，是絕對無法立刻看出什麼的。

更何況，退一步講，就算他們過於親密，首先發現的也應當是本班同學，可謠言竟然從外面開始漫延，反倒是本班同學好像沒什麼意識。

其實他不太想讓這些事打擾齊山河的心情，現在正是高三最後一輪複習的關鍵時刻，他的國小霸不應當也沒必要為無關緊要的事分心。

但齊山河畢竟不可能一點都不察覺，有一次，從廁所回來的時候，隔壁班有個男生的試探和打量表現得太露骨，周燃有些擔憂地去看齊山河的神情，果然見他皺起眉，臉上說不清是疑惑還是難過。但齊山河什麼都沒說，他於是也沒主動問。

過了一節課，齊山河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轉頭後知後覺地問：「剛才那個同學是不是發現什麼了啊……」

「怕麼？」周燃沒有回答，轉而反問道：「要是其他人發現了，不能接受，你會害怕麼？」

齊山河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愣了愣，隨即彎起眼睛笑起來：「這有什麼好怕的，不接受就不接受唄，沒影響。」

周燃也笑起來，從桌里掏出奶片罐，倒了一片塞進齊山河的嘴裡。齊山河用舌尖將奶片翻來翻去，舔舐著微微帶甜的奶腥味兒，轉回頭算一道物理題去了。

他是真的不在意，如果放在以前，他可能還會有點擔憂，但跟周燃在一起後，好像很多事情都沒那麼難，也沒那麼重要了。

只是，他們沒有預料到，此時輕而易舉說出口的不在意，只不過是依仗著時態還沒嚴重到可以不在意的程度罷了。

這些天，雖說並沒有受到什麼太大影響，但也兩人也還是注意了許多，晚上從小松徑繞行那一小段的親密也剋制了不少，大部分時間都只是牽手走過，然後在分別前飛快地一吻，有好幾次走得匆忙，甚至連那一吻也十分潦草。

不過這也不全是因為那些流言，之前兩人總要在這裡耗上許久，睡前還要黏黏糊糊煲個電話粥，真正休息的時間難免拖到很晚。但現在正是複習衝刺的關鍵時期，白天壓力大，精神容易疲憊，周燃希望能讓齊山河早點休息。

這些齊山河也是懂的，所以兩人雖然身體接觸沒那麼多了，心臟仍是緊靠的，也就不覺得有什麼。

今晚是個例外，因為剛剛完整地參加了一次弄得很正式的模擬考，齊山河神經綳了兩天，猛地鬆了點，就格外想念周燃的胸膛。

周燃知道他壓力大，偶爾也的確需要放鬆，於是也沒有像平時那樣克制地催促，而是任由齊山河將臉埋在他懷裡，寵溺地用手輕拍著小貓咪起伏的後背。

齊山河最喜歡這種前後都有依靠的感覺，他可以完全放空自己，耳邊有節奏的呼吸或心跳聲能讓他獲得絕對的安全感。

但相比之下，周燃今晚就有些難以完全放鬆。雖然比不上親吻那樣直白，但他們現在這種摟法，怎麼也沒法用一句好朋友或者兄弟來解釋，之前還好，但現在未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多注意為好。

他一邊溫柔地安撫齊山河，一邊卻保持著一定的警戒，盡量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因此，當斜後方一道帶著閃光的微弱快門聲響起的時候，他沒有任何遲疑，瞬間推開齊山河往後扭頭大喝：「誰！」

王宇事先忘了設置手機，閃光燈亮起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隨後立即反應過來，撥開腳邊的矮灌木，猴子似的一躍，踩著花壇飛快地逃了。

齊山河被猛地一推，有點發懵，茫然地站在原地，又很快明白發生了什麼，心臟瞬間急劇猛烈地跳動起來，有好幾秒，他整個腦子裡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周燃追兩步就沒追了，迅速轉身摟了獃滯的齊山河一下，眼裡還帶著剛才那一聲吼的狠厲，手上的動作卻極其溫柔，聲音也算平靜。

「別怕，」他看著齊山河的眼睛：「別怕之之，我看見那人了，我知道那是誰，交給我來處理就行了，你回家好好休息，什麼事都不會有。」

齊山河張張嘴想說他沒有怕，身體卻有點不聽使喚，這種事無論事先心理準備做得多好，真正發生了也還是會有些無措，更何況還是在這種猝不及防的情況下。

「對不起，」周燃聲音放得更緩：「我剛才只是一時心急，不是故意要推開你。」

齊山河恍惚的目光終於有了焦點，他定了定神，回望周燃的眼睛，終於冷靜下來。

「沒有，我知道，」他牽住了周燃的手：「我沒有害怕，你別擔心。」

見齊山河神色緩和，周燃從剛才就一直緊繃的肌肉才放鬆了些，他牽著齊山河慢慢往外走。

「回去之後早點休息，」臨別前，周燃再次跟齊山河強調：「其他的什麼都不用想，然後精神飽滿地來念書。不管發生什麼，我都能替你扛著，相信我。」

齊山河仰頭輕輕笑了一下，眼神很堅定：「我相信你，但，我們要一起扛著。」

「好，」周燃捏捏他的後頸，溫柔道：「快回去吧。」

目送齊山河離開後，周燃的目光像是突然凍住，然後瞬間變得冰冷起來。他掏出手機，翻出曹振的電話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