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最後這一段混亂糟糕的時光比起來，正式聯考的兩天反而輕鬆得不真實。最後一門英語考完之後，從考場里出來，齊山河特地避開了會和同學相遇的路，繞道離了校。

晚上班裡同學要聚餐，齊山河提前跟班代打了招呼不去，大家知道他過得艱難，也沒有強求。

他沒回家，也沒去找周燃，一個人去了之前去過好幾次的冷飲店，要了杯白桃汽水，在靠窗的小包間里從下午坐到了天黑。

冷飲店快要打烊的時候，他才接到了周燃的電話。

「國小霸，恭喜逃離苦海啦！」

周燃的聲音有點啞，齊山河將手機往耳邊湊得很近，想像著周燃的氣息微微拂過耳垂，將他涼了好幾個小時的神經一絲一縷喚醒的感覺。

他們這兩天都沒有聯繫，一來周燃擔心晚上打電話會打擾齊山河休息，二來，聯考時間恰好撞上了培訓中期的一次封閉考核，為了避免作弊，如非必要，學員都不允許和外面聯繫。因此，周燃只來得及在考試頭一天，讓曹振幫忙給齊山河帶了只印著孔廟祈福的筆。

周燃的考核結束時間比齊山河稍晚一點，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還以為齊山河此刻應該正在班級聚會。但電話那頭過分安靜的環境顯然不對，周燃找了個角落，將手機夾在肩頭，一邊擦手一邊接著講電話。

「現在在幹嘛呢？回家了？」

「還沒，」齊山河從店裡走出來：「我在冷飲店這裡。」

周燃的手頓了頓，放下了毛巾。

「寶貝兒，你一個人？班裡沒弄聚會嗎？」

「不想去。」齊山河輕輕舒了口氣：「他們要先回教室集合，不想留在學校了。」

周燃笑他：「怎麼，國小霸才考完就恨不得炸掉學校了？」

齊山河跟著笑：「是啊，恨不得立刻炸了它。」

因為那是個地獄。

後面一句沒有說出口，經過一杯涼得冒白汽的白桃汽水和小半個下午的冷卻，他那自踏出校門就開始蠢蠢欲動的壓抑情緒早就被凍住了，他很慶幸自己有些神經質的舉動，如果不是這樣，他或許沒法好好將應該永遠爛在肚子里的話咽回去。

周燃這段時間也很疲憊，他沒能察覺齊山河話末陰沉得不像玩笑的語氣，只是活動了一下脖頸站起來：「今天我這邊也沒什麼事了，你再待會兒，我過來找你。」

鋪子離冷飲店不遠，周燃又騎了車，很快就從街角轉過來。

小電驢溫柔又堅韌的光劃開夜色，遠遠落到齊山河腳邊的時候，齊山河轉頭看著燈後模糊卻無比熟悉的身影，突然全身都發起熱來。

他跑了兩步，在周燃車都還沒停穩的時候衝上去，甚至沒有看一眼四周的街道是否還有行人，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擁住了周燃。

他真地熬過來了。

他終於熬過來了。

再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

那一瞬間，他像是剛從如夢般恍惚的考試中醒過神，腦子裡飛快地湧上來許多念頭。但只有一個是最清晰的。

他將頭緊緊埋進周燃的胸膛，拚命嗅著熟悉的味道，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如果沒有了眼前的人，那他一定也活不下去。

等待成績的十多天，算得上是齊山河這十幾年來過得最輕鬆踏實的日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對他埋頭奮筆了這麼多年的一種補償，這些天母親完全不管他每天做什麼，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出門，只要不回來太晚，她就不會問齊山河去做了什麼。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剛考完那天晚上，她問齊山河感覺怎麼樣的時候，齊山河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這小半個月里，他過得如同踩在雲端。雖然培訓是封閉的，但鋪子並不是，意味著齊山河可以在鋪子里等周燃下課。多數時候，曹振會時不時顧著點他，給他送點水果點心之類的。去的次數多了，周燃的師傅鄭和善也對這個總是貓兒一樣窩在周燃慣用的練習室角落的小孩有了印象，有時還會在不忙的時候放周燃提前一點出去陪他。

出成績的那天凌晨，班群很早就開始熱鬧。大家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都像瘋了一樣，說不了兩句就在群里狂刷表情包。齊山河設置了消息屏蔽，靠牆抱膝坐在床上，沒開大燈，只像這段時間裡所有失眠的夜一樣，默默盯著那盞胖乎乎的小夜燈。

其實他一點也不緊張，在母親面前表現出的自信並不是假裝的，或許多虧了最後這段時間的拚命埋頭苦學，從考場出來的時候，他有著十足的把握。況且，他目標明確，也不像少數同學那樣抱著超常發揮的幻想，心情就更加輕鬆。

雖然每年都有查分的開始時間，但沒有哪一年是準確的。今年也一樣，通知的早上七點開啟通道，結果凌晨四點左右的時候，齊山河就收到了高晨風的消息，提醒他可以登錄了。

隨著提醒一同發過來的還有他自己的成績，發揮得還行，雖然沒有很驚艷，但也不至於遺憾。齊山河也沒有多問，最近高晨風跟何維之間好像出了點什麼事，大約就是剛聯考完那一兩天，緊跟著這些日子，高晨風的情緒一直有些低落，跟他也沒怎麼聯繫。

頁面刷新了好幾次才載入出來，齊山河輸入了賬號密碼，看著進度條艱難的向前滑動。數字成功跳出的那一刻，齊山河一直不急不緩的心跳突然岔了一拍。他突然坐直身體，又茫然地靠回去，目光一刻不移地黏在手機熒幕上。

他的分數……好像比他想像的高出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