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墜落
小說: 他不可愛 作者:万骨 字數:2407 更新時間:2021-06-30 03:45:34
齊山河趴在門後,將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去聽客廳里的動靜。
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道門外的兩人是吵累了在休息,還是壓根就不在屋裡了。
他試探著拍了拍門,沒有任何回應,他狂躁地踢了門板一腳,卻倏地眼前發黑,緩了好一陣才站穩。他靠著門滑坐下來,仰頭望著天花板,目光里沒有焦點。
他有些茫然地回憶著這兩天的事,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他明明努力了這麼久,明明差一點就可以抓住自己做了許久的夢,究竟是哪一步做錯,惹得老天不滿意,要這樣整治他呢?
其實那天看見高出意料的成績時,他就有不好的預感。毫不誇張的說,這算是他整個高中發揮得最好的一次了,好到高出了A大平均錄取分一大截,好到大家理所當然地覺得他要去B市那幾所最高學府里挑地方。
可他早就不在乎去哪所學校了,他必須想辦法留在A大,否則他這一段時間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可他原以為只有填志願這座大山需要他翻越,還在拚命思考應該找個什麼樣的理由說服父母時,父親努力沖沖趕來,將手機劈頭扔到了他的臉上。
熟悉的照片一下子切斷了他所有的路,他狼狽地接住手機,只來得及瞥一眼,就被父親一把扯過去扇了一耳光。
齊建民沒打過他,但這一巴掌卻沒叫他覺得意外。其實,早在因為這張照片被叫進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感到遲早會有這麼一遭。只不過那時有周燃護著,將懸在頭頂的劍往上又推了些,如今算是終於落下來了。
李月芳一開始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還驚叫一聲上來攔,等她看清楚照片的內容,整個人像被雷轟了一下,愣在原地,胸脯劇烈起伏,像是倒不過氣來。半晌,像是鼓脹到極點的氣球突然被鬆了進氣口,氣流飛快朝已經失去了彈性的狹小入口擠去,擠出一陣刺耳尖銳的哀鳴。
齊建民打他的時候沒有收力,中年男人的手勁兒全實在招呼在臉上,他半邊臉都針扎一樣,耳朵里也像蟲子在飛。這時李月芳再這麼一叫,他覺得頭疼得更厲害了。
李月芳衝上去揪著他胸口的衣服,哭號著罵他什麼時候染的毛病,問他怎麼做得出這麼丟人的事。齊山河感覺自己像個汽水罐,再被晃兩下,肚子里的東西就要從喉嚨里噴出來了。他難受得皺眉,抬手擋了一下,李月芳卻像突然被觸到了某個開關,更加凄厲地嚎哭起來。
他有些恍惚,已經不太聽得清哪些越來越尖銳傷人的話到底是什麼,但他不用去聽也能猜到,無非就是指責他為什麼沒有良心,為什麼辜負他們的辛苦栽培,為什麼做得出這麼傷風敗俗的事……
他們先是罵他,後來不知怎麼,就開始相互指著辱罵,將這事的責任往對方頭上推,手邊夠得到的東西全都往地上摔。齊山河看著那株倒在地上折了大半葉子的綠植,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詭異的輕鬆感。
他拚命想要維護的東西,輕而易舉就能碎在他眼前。
也挺好的,碎了,反倒不再需要他再小心翼翼地捧著。
其他的全都碎了,他就只剩一樣需要護的,他從此就只為一個人活,只為一份愛而活。
多好啊,他終於能毫無負擔地去追著一個人。
決心下定,眼前亂七八糟的景象就更加令人心煩。齊山河揉了揉刺痛的臉頰,趁著面前兩人吵得厲害,想要默不作聲往外溜。
李月芳突然尖叫著去捉他的手臂,扯著他怒罵:「你這些天都是和那個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還想去丟人?」
齊建民也推他:「聽說那小子書都沒讀完,只是個做餅的,你也想這麼沒出息嗎!」
齊山河把手臂抽出來,用了點力氣,又被李月芳狠狠瞪住,目光悲怨得像是他不是收回手,而是要打她一樣。
齊山河垂著頭,有些無力地想,周燃本來是可以念完高中的,而使他在最後時刻放棄的,和站在這裡的三人都脫不了幹系。
當然,眼前的人既不會懂,也不會聽他解釋。
他被反鎖進了卧室,齊建民收了他的手機。
這一鎖,就是兩天。
都說填志願是繼聯考之後的第二戰場,眼下,大概所有畢業生都在家長老師的助攻下,為著在這個戰場上多贏取一份勝利而奮鬥。
齊山河靠著門,泄氣地捶了地板一下。
他這兩天,倒也算是身在戰場,隔著身後冰冷的門,時斷時續的爭執夾雜著摔扔東西的動靜,比起不滿學校或專業的同學和父母的爭吵要激烈得多。
他原本還為說服父親想了一套不錯的說辭,現在也都用不上了。他們拿到了那張照片,便像是捏住了他的命脈,理所當然地覺得他不配再發表任何意見,哪怕他們要做的決定是關於他的人生。
B大或者H大,是齊建民在志願填報通道開啟之後給他的選擇。
「B大的話就填計算機專業,H大金融專業,剩餘地按分數往後排,你自己挑一個,我們也不逼你。」
齊建民站在門後,宣讀皇上口諭一樣的語氣,像是那點沒有選擇的選擇空間就已經使他的權利受到了極大的威脅。
齊山河不肯選。
他其實已經不在乎讀金融還是計算機還是其他什麼了,可無論B大還是H大,都和A市隔得遠遠的。
他有些慶幸自己之前沒有將登陸密碼說出來,而齊建民和李月芳在網上填報志願這方面沒有經驗,他們又固守著家醜不外揚的迂腐觀念,覺得齊山河的事丟盡他們的臉面,拉不下面子去找老師幫忙,不知道利用綁定的手機號和准考證號就能重置密碼,只能一直跟他耗著。
或許是一開始就懷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齊山河自己也有些驚訝,這兩天,除了無法跟周燃聯繫有點著急之外,對於其他以前光是想想就覺得無法面對的情形,他竟也一點不覺得害怕。
不過,被關起來的滋味也還是很不好過的。這兩天他沒怎麼吃東西,父母不知道是曉得他房間里有些零食,還是幹脆氣得不想給他飯吃,鎖起門後就沒給他送過食物。
不過送了他也不見得會吃,壓抑的氣氛令他覺得噁心。大部分時間他渾渾噩噩地發獃,屋外有動靜了就豎起耳朵去聽,看看是否有機會能被放出去。聽多了就意識到不太可能,因為屋外爭吵的兩個人,吵著吵著就跑了偏,揪著一些陳年舊事辱罵對方,全然忘了他們一開始到底是在商量什麼。
後來他也沒什麼體力去聽了,他一共就啃了兩袋幹巴巴的麵包,稍微幅度大點兒的移動都令他眼前發黑,根本提不起什麼精力去聽牆角。
但越是逼近一批志願截止日期,他越是淡定。
無論如何,父母不可能就這麼讓他錯過填報時間。只要他堅持,只要填報的人是他自己,他就一定會選擇A大。
只是,他屈膝坐在地上,用臂彎環住自己,他現在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見見周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