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不安的溫柔
小說: 他不可愛 作者:万骨 字數:2042 更新時間:2021-06-30 03:45:34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念頭太過強烈,快到傍晚的時候,客廳傳來開門的聲音,緊接著是暴躁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他感到腳步聲停在了卧室門後。
他在這兒坐了一下午,人都恍惚了,聽到鑰匙響動的聲音,甚至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門從外側被拉開的時候,他半個身體還靠著,沒來得及撤開,差點直接向後仰倒。齊建民也沒想到他在這兒坐在,握著門把手的手顫了一下,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然而等他看清之後,也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齊山河狼狽地爬起,並沒有伸手去扶。
齊山河拍了拍手心裡的灰,面無表情地同他對視。
齊建民皺著眉,像是在看一個爛到骨子裡的人:「你那姘頭小子在樓下,趕快滾下去把這些亂七八糟地弄清楚了,再給老子滾回來填志願。」
齊山河一時沒反應過來,齊建民又催了兩聲,他才驚醒似地瞪大眼睛,隨即繞過齊建民,飛快朝門外奔去。
看著電梯的數字不斷變小的時候,齊山河感覺自己這兩天啃麵包攝取的那點兒能量,大概全都儲存起來為現在做準備了,不然剛剛還覺得頭昏腦漲,現在卻覺得兩條腿有勁極了。
電梯門打開的剎那,齊山河便看見依在單元樓口的高大身影。
正是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暖黃的光以一個十分偏斜的角度穿過樓與樓之間,將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輕柔地落在地面,邊沿透明得像是裹挾著一層粼粼的波光,隨著晚風悠悠地晃著。
恍然間,齊山河覺得自己像是在沙漠里熬得快栽進沙子里的駱駝,驟然見到一汪清澈的湖,濕潤的水汽被風吹進喉嚨的那一刻,全身枯死的細胞才變得鮮活。
顧不上避開不遠處晃著蒲扇的大爺,齊山河在電梯門還沒完全打開的時候就已經擠出去,撲進了周燃的懷裡,將臉埋在那帶著年輕的熱意的胸膛,犯了癮般去嗅熟悉的柚子香。
「受委屈了,我的國小霸。」
周燃穩穩地接著一個勁兒往懷裡拱的人,聲音溫柔,目光卻落在不遠處一個暗淡的角落,本來下意識要環緊的臂膀在發力時驟然鬆了勁兒,故障似地卡了卡,變成虛虛地輕拍倚在懷中的單薄脊樑。
縱是如此,掌心的溫暖還是令齊山河得到了安撫,他又不舍地蹭了蹭臉,才想起還有正事要辦,將自己從溫柔的懷裡拔出來。
「我志願還沒填,」他牽著周燃的手就往外走:「去你家,或者網吧也行,得在外面先填了,不然回家我爸他們又要逼我。」
「你……」
周燃一句話剛開個頭,齊山河的肚子突然叫了起來,聲兒還挺大。
「算了,」周燃皺緊的眉頭鬆開,突然鬆了口氣似的:「先帶你吃點東西。」
周燃那一句算了,語氣實在複雜,像是無奈,又更像是暗暗在心底下了某種決心,聽得齊山河心裡一悸。可沒等他仔細去想,又見周燃滿眼溫柔地對他笑:「還沒給國小霸慶祝呢!想吃什麼?」
齊山河彎起眼角,揚起臉露出了這幾天里唯一輕鬆的笑。
是呀,他都差點忘了,雖然和預想的出現偏差,但他也是順利翻過了人生重要階段的一頁,並且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啊!
這幾天他被收走了手機,也看不見是否有人給他發來祝賀,可光是父母看他時彷彿看了什麼髒東西的嫌棄目光,讓他都忘了自己本應該是被祝賀的。
辛苦十幾年得到的成果,他還一口甜蜜都沒嘗呢。
撒著嬌一般磨磨蹭蹭想著要吃什麼的時候,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識到,還好他還有周燃。
這個人,大概是他無聊又可悲的生命里,唯一一點值得追逐的光了。
是他就算什麼都放棄,也不能鬆開手,要緊緊攥在胸口的光。
本來齊山河挑了火鍋,但周燃得知他這兩天都沒有好好吃飯,怕一下子吃辛辣食物會不舒服,堅持領著人去了本市最火的重慶火鍋店隔壁,一家湯里見不著幾滴油脂的茶餐廳。
清淡卻醇香的湯汁將齊山河奄奄一息的味蕾細胞喚醒,他先悶頭吃了一碗雲吞面,又塞下去好幾個蒸得軟糯無骨的鳳爪,才結果周燃遞過來的紙巾,胡亂抹了把額頭,像失了禮數的猴急孩子被家長教訓了一頓似的,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燃見他就那麼隨意把紙巾團成一團往手邊一塞,額頭細密的汗珠卻仍舊掛得整整齊齊,無奈又寵溺地嘆了口氣,重新拆了一張濕紙巾。
齊山河順勢伸手去接,周燃卻沒遞過去,而是直接抓著濕巾替他輕拭去一排晶瑩的小汗珠。
齊山河這下不急了,乖乖仰著臉,極有耐心地感受濕巾觸到皮膚帶來的舒適濕涼感。
吃飽喝足,身旁又有溫柔陪伴的人,齊山河終於放鬆了連日來緊繃的神經,十分饜足地往後靠了靠。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隔壁桌的大叔突然開始跟朋友聊起今年聯考的緣故,齊山河一怔,腦海里忽然閃現出門時,父親讓他趕緊解決完什麼然後滾回去填志願的表情。
明知道他一定會找機會自己填,為什麼還那麼淡然地放他出來呢?
那種彷彿隨他怎麼折騰,總有辦法收拾他的目光,令他後知後覺地覺得有些不舒服。
他忽然意識到,既然周燃都已經等在樓下,那父親一定已經去見過周燃了。
他看了一眼正慢慢替他消滅吃剩的幾塊蒸點的周燃。餐廳的燈光氛圍很好,柔和又不會太黏膩,虛虛地攏著周燃握著筷子的手,將時而露出的骨骼線條襯得更加精緻。
不知怎麼,齊山河看著因為垂頭吃東西而看不見表情的周燃,突然心慌得厲害。
外頭天已經黑了,齊山河沒帶手機,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但他們出來也有好一會兒了,肯定已經不早了。
「燃哥,」他將滿手心的冷汗偷偷往衣擺上擦了擦,努力忽略心裡空蕩盪的感覺,催促道:「咱們快點找個地方去把志願填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