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假期轉瞬即逝，兩個大忙人又開始了早出晚歸，除了夜裡相擁入眠，常常連一起吃一頓飯的時間也抽不出來。

但只要心放在對方身上，就算再忙，也還是能感受到一些細微的變化。比如，周燃發現，齊山河最近突然開始戒煙了。

之前周燃有意無意勸了很多次，齊山河都軟綿綿地岔過去了，那時兩人之間的問題還很多，關係敏感，很多事情說得太過了，就顯得有點不對味兒，周燃雖然心裡著急，卻也沒有辦法，只能由著齊山河。後來隔在兩人中間的尷尬緩解了許多，周燃每次再提起，齊山河都是表面乖乖答應，實際沒有一點行動。若是周燃生氣，齊山河就軟著臉去哄，一看見那雙明亮的眼睛，周燃就又捨不得說重話了。

這次不知什麼原因，齊山河竟主動戒煙，周燃是高興的，但同時又有點擔心，齊山河戒煙的方式有點太狠，他沒有給自己任何過渡，蜥蜴斷尾一樣幹脆利落，說丟就丟。

可一旦成了癮，對煙的渴望絲絲縷縷融在神經里，哪是那麼一刀下去就能斬個幹凈的。

周燃明顯感覺到齊山河的焦躁，尤其是夜裡，從前窩在懷裡的人雖然睡眠也總是很淺，但近來甚至都不肯怪怪鑽在他懷裡，一整夜輾轉反側，有時還會半夜偷偷溜出卧室，不知道在哪裡沾了滿身涼氣才回來。

一開始周燃以為齊山河是熬不住悄悄抽煙去了，雖然當面的時候，周燃總是表現出鼓勵和支持，但他並不想給齊山河太大的壓力，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小貓出去鬆口氣。但很快他發現不對勁，齊山河每次從外面回來，小心翼翼掀開被子躺下的時候，身上沒有一絲煙味。

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齊山河溜去了陽台，特意散了煙味才回來，還覺得這種行為就像偷看電視還不忘在家長回來之前給顯示屏後面降溫的小孩一樣，又蠢又可愛，但沒幾次之後，他開始意識到，齊山河的煙味未滿也散得太幹凈。

他故意假裝睡熟了翻身，將頭湊到齊山河頸窩，讓齊山河淺淺的呼吸從自己鼻尖掠過。很明顯，只有清新的薄荷味，而且已經很淡了，並不像剛刷過牙的味道。

有一回，他忍不住在齊山河溜出門後不久也偷偷起身，想看看這隻小夜貓究竟做了什麼。客廳里沒開燈，只有陽台那一小片被窗外透射進來的燈光縈繞著。光來自對面大樓那塊總是亮一整夜的巨大廣告牌，本來是飽和度有些高的熒光藍色，但遠遠地落進來之後，似乎被濃重的夜色稀釋，變成了月光一樣淺淡的藍，顯得幽寂涼薄。

齊山河將窗戶開得很大，只穿著薄薄的棉布睡衣，外套也不披一件，就這麼將自己裸露在一片涼意里。風從沒有完全扣緊的衣襟處灌進去，輕飄飄的布料便揚起來，顯得衣服下的人更加的單薄。

齊山河極其安靜地站著，像是要把自己融進這片冰冷的光里。但他並不像這副景象一樣沉靜，他的眉頭很明顯蹙起，那是努力忍耐著焦躁的表情。

周燃垂在身側的手指尖蜷縮著抽搐了一下，慢慢走過去，從身後擁住了齊山河。幹燥的熱意貼上脊背的那一刻，齊山河微微愣了一下，但沒有回頭，也沒有抗拒。

「寶貝兒，」周燃親了親齊山河頭頂的發旋兒，很輕地問：「很難受嗎？」

或許是這片淺淡的藍光，給夜色鍍了一層曖昧，許久沒曾叫出口的肉麻昵稱也沒顯得突兀。

齊山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偏了偏頭，問：「吵醒你了？」

「沒有，我本來就沒睡著。」

周燃輕輕捏著齊山河的手腕，過於突出的骨骼感讓他皺起了眉，這才幾天，這人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瘦了一圈。

他扶著齊山河的肩膀，強行將人轉了個方向，聲音溫柔，臉上卻沒什麼笑意：「寶貝兒，不需要把自己逼這麼緊。」

齊山河被突然翻了個面有點愣神，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周燃的意思，彎起眼角輕輕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都想讓我戒的嗎？」

周燃皺緊了眉：「吸煙對身體不好，我當然希望你能戒掉，可是你最近覺也睡不好，飯也不好好吃，我更心疼……」

齊山河不以為意：「戒煙都這樣，得熬過了才有效果。」

見周燃仍舊苦著臉，他噗嗤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周燃的臉：「我都還沒放棄呢，怎麼你先熬不住了。」

周燃嘆口氣，難得有些孩子氣地低聲嘟囔：「看你這麼痛苦，我卻什麼也做不了，早知道我就應該學會抽煙然後陪你一起戒了……」

「說什麼胡話呢！」齊山河沒好氣地拍了周燃一巴掌：「熬夜熬傻了吧！這種鬼話也說得出來！」

周燃只悶悶地把頭垂下來，靠在齊山河身上，像一隻溫順的大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齊山河收了笑，有些不放心地叮囑：「別做蠢事啊！你要真敢……我肯定不原諒你。」

「知道，」周燃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就是……感覺有點挫敗，不會讓你擔心的。」

「走吧，」齊山河輕輕掙動了一下：「回去睡覺了。」

後半夜大概是累了，齊山河翻了幾次身後，後背貼著周燃的胸膛，呼吸逐漸均勻平緩。周燃輕輕替他掖了掖被子，卻在黑暗裡睜著眼很久睡不著。

折騰了一段日子，最難的時候熬過去，齊山河精神了很多，周燃才總算是放下心來。一方面，他挺為齊山河高興，畢竟吸煙不是什麼好事，儘管過程痛苦了些，戒掉了總是好的，另一方面，他對齊山河突然戒煙的原因仍舊沒有半點頭緒，好幾次他旁敲側擊地問，齊山河也總是打太極，反問難道不是他一直勸著戒的嗎。

這當然沒什麼說服力，但齊山河不肯說，周燃也無法逼問。只是想起來的時候心底難免還是會泛酸，小奶貓已經長大了，成熟了，原本滿滿噹噹裝著他的心裡，劃出了一塊不讓人靠近的地方。但他誰也怪不著，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