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驀然泛起的抽疼讓周燃手指都跟著抽搐了一下，他輕輕動了動，瘋狂地忍住想要將人一把攬入懷裡的衝動。

他現在還沒有那個資格。

或許此前他還能假裝，可當齊山河苦笑著說他沒力氣再折騰的時候，他就無法逃避了。

「再給我兩個月，」周燃捏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再等等我，好麼？」

齊山河有些疑惑，沒拒絕也沒答應。

周燃眼底泛著紅，語氣近乎哀求：「求你，最後再等一次……」

最後齊山河點了頭。

等什麼呢，他其實也不知道，也沒去開口問。但周燃那樣哀求了，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答應了。無奈是有的，恨自己不長記性也是有的，但離開的時候，他從門口的玻璃中看見自己的倒影，目光從迷茫的眼睛移到影中有些模糊的側臉，停在那枚看不清楚的小圖案上時，什麼堅持不堅持的，假裝不假裝的，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兩人就這麼見了短暫又意外的一面，許了含糊不清的承諾，然後又各自回到自己忙碌的生活里，直到周燃如期離開S市，兩人也沒再見過。

約定的兩個月里，除了偶爾用手機相互問個好，兩個人基本沒什麼聯繫。

其實齊山河不相信周燃，也不相信那天匆忙的承諾，他不停警告自己，不允許自己重新陷入泥沼。可他還是管不住壓在心底最深處，拼了命往外冒的愚蠢幼稚的期待。如果人真的有靈魂的話，他覺得那或許是一種類似橡皮帶的東西，每到人類面臨選擇的時候，它就會朝兩個方向拚命撕扯。

在醫院工作的好處是，一旦忙起來，一些私人的情緒或念頭就無暇顧及，時間一晃就過去。

但也總有閑暇的空隙，有時候，齊山河夜裡睡不著，在一片黑暗裡睜著眼睛，會分不清一些事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然後籠罩在周圍的黑暗就會變得無比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起來。

他只好坐起來，打開手機，沉默著用手指劃著這些天里零碎的聊天記錄。儘管隻言片語只如同落葉飄向湖面帶起的漣漪一般縹緲，但也總比沉寂多年的死水顯得真實。

兩個月，起初覺得很長，得無所依地熬過六十來個日夜。然而，等到後來，眼看時間即將耗盡，湖面卻仍舊只有淺淡的漣漪，連一陣多的風都沒有吹來，又覺得怎麼過得那樣快，開始捨不得邁過最後的期限。

離說好的期限只剩不到一周，儘管不想承認，齊山河知道自己開始難以抑制地陷入一種焦躁狀態。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他花了好幾年讓自己變得沉靜而剋制，卻仍舊逃不脫本能。

等待的第六十天，他跟同事換了班，一個人跑去上次兩人相見的咖啡館坐了一下午。這兩天，周燃一條消息也沒給他發過，他有些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但他心裡也知道，還有一種更加符合成年人思考模式的可能。

或許，周燃決定棄約了。

不過也沒關係。

齊山河喝掉了第三杯冰美式，用被杯壁凍得冰涼的手指輕敲著桌面。

反正他連那個約定代表著什麼都不清楚，他都已經跟周燃說自己受不了再折騰了，說不定，周燃只是讓他等待下一次見面的寒暄，期待本來就沒有意義。

可到了太陽西沉，暮色漸起，第六十天也要過完的時候，心裡漫開的空虛攪得他胃一陣一陣地痙攣。他離開咖啡館，卻沒有回家，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好像不回去，這一天就還沒有過完。

後來下起了小雨，並且有逐漸變大的趨勢，他只得冒著雨絲往回走。或許是冰涼的雨絲落在額頭，讓他混沌了一整天的思緒突然清明了些許，他忽然想到，約定的是兩個月而不是整整六十天。兩個月，一個大月，一個小月，他仍有一天剩餘。

這突如其來的認知使他下沉的心往上竄了竄，明明幼稚無理得可笑，卻還是忍不住在心裡為這彷彿偷來的一天雀躍。

他不再拖延，加快腳步回家。

他在醫院步行十分鐘左右的小區租了間公寓，從實習起就一直住在這裡，住久了，即便是不屬於自己，這間幹凈舒適的小房子也令人有歸屬感。

小區大門口需要刷門禁，齊山河站在燈下掏鑰匙，伸入口袋的手指碰到拴著鑰匙的小鐵環時，卻忽地一頓，沒了動作。

周燃從路燈後一片樹蔭底下走過來，燈光一點點照亮他的臉，看上去有些疲憊，但眉眼間掛著溫柔的笑意。

「你回來了。」周燃開口時聲音有一點啞，像是已經在外面站了很久：「抱歉，最後幾天出了點小岔子，比我預計的時間晚了一點點，不過現在都解決好啦，還好剛好趕上……」

齊山河站在原地沒動，盯著周燃發眼睛看了一會兒，儘管心裡複雜的情緒海浪般一陣一陣地激蕩，最後他也只是輕聲說：「下雨了，先去我那兒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