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班的教室外站著一個年輕男子，戴著金絲眼鏡，五官精緻，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他身著一身灰色的休閑服，就靜靜地等在快被看熱鬧的學生堵得水泄不通的門口，直到看見走廊盡頭慢慢地走過來一個身影。

辛明辰走過去，擁堵的人群便像遇到開水的蟻群一樣自動為他讓出了一條道。

「你就是辛明辰嗎？」年輕男子皺著眉問，見對方愣著沒說話，便繼續道，「跟我教務處走一趟，現在。」接著，他又轉身對周圍圍觀的同學說，「這件事不要到處宣傳，對你們班級名聲不利，知道了嗎。」

「……」辛明辰睜大眼睛瞪著那人，深吸了一口氣，看起來極不情願的樣子，但還是跟了上去。

「…教務處！這下辛明辰估計要被罰了…」人群里議論紛紛，「不過那人是誰啊，哪個班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兩人走下樓，一前一後走著，一直保持著一米以上的距離。年輕男子一直沒回頭，也沒說話，只是自顧自走著，似乎都忘了身後還有個人跟著。

走出教學樓之後，他們也沒有往教務處的方向走去，而是一路穿過林蔭道，然後左拐，來到了停車棚，最後，在一輛嶄新的藍色SUV旁停下。

「上車吧。」那人對辛明辰說。

「……」辛明辰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打開車門，側身坐了進去。

年輕男子坐在駕駛座上，沒有急著發動車子，而是直視著前方，然後看了看身旁的人。

兩人沉默對視了一眼，終於是辛明辰先忍不住了，「教務處嗯？」他邊嘆氣邊搖頭，「沒人告訴過你你的演技很爛嗎？」

「是嗎？」年輕男子對著後視鏡扶了扶眼鏡，「我覺得挺像的，你看你那些同學都信了。認真的，你怎麼回事？最近氣血旺盛到要找同性來發泄了嗎？」

「…別問了。「辛明辰示意對方發動車子，然後降下車窗，」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一點風聲都沒有？我爸媽他們知道嗎？」

「還不知道。」對方搖搖頭，一邊摘下眼鏡，把那身灰色的休閑服脫了，露出裡面整齊的襯衫，「我本來想裝成你們學校的學生，但是你們這校服同款也太難找了；原本可以去你家找一件備用的，但是幾個月前就聽說你已經搬出去了，於是就隨便找了一套，剛好在路上就聽到你這大八卦。話說你怎麼突然離家出走了？」

「沒什麼。」辛明辰隨口應道，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是你爸爸的緣故嗎？」

「除了他還能有誰。「他被問得皺起眉，渾身不得勁，「現在去哪，下午的課我就不上了，晚上六點之前送我回來就行。」

「去你住處行嗎？我想去看看，順便跟我講講整個事情。」

白色的百葉窗被調成開啟模式，陽光柔和地從窗外灑進來。

辛明辰站在咖啡機前，目光落在不停震動的機器上，雙手插在褲袋裡，似乎在沉思什麼。

指示燈亮起，打磨的聲音逐漸小下來，他頓了頓，回過神來，剛想伸手去拿咖啡杯，身後的人已經先一步從杯架上拿了兩個，轉身放到桌上。

「……」他愣了一下，接著又耐心等著咖啡將咖啡壺注滿，然後提著一整個咖啡壺走到靠窗的餐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對面，他的發小李程野，見他走過來，放下手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說吧。」辛明辰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你想問什麼？」

「你平時就這麼對待客人？」李程野輕笑著搖搖頭。他了解他這鄰居弟弟，比他小三歲，從小就這副德行，經常能一句話把人噎死——前提是他不願意交流的時候。

小時候他們常常還在一起玩，而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在這之後，他們倆基本一年才見上一次面。

「是你要問的。」辛明辰的語氣軟了下來，伸手替對方和自己倒上咖啡，「這次待幾天？」他問，「什麼時候回去？」

「大概一個月吧。」李程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你呢，什麼時候有空，叫上阿姨和叔叔，一起出去吃個飯？」

「再說吧…勸你別抱太大希望。」

「我都聽說了，你和你爸爸動手了，是不是？」

「是他先動手打我媽的，我沒打死他就已經是給面子了。」

「我知道。」李程野很輕地嘆了口氣，「這件事先放放，我們慢慢商量。要不先跟我講講今天學校里的那件事？」他強忍住想笑的衝動，「真的，我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想讓我現在吐出來是嗎。」辛明辰一副被噁心到的厭惡樣，「那小子就是個混蛋，他來找我麻煩，是因為我之前和他的雙胞胎姐姐傳過緋聞。」

「你把人甩了？」李程野猜測道。

「差不多吧。」辛明辰並不否認，也不想辯解。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李程野頓了頓，像是在思考，接著試探著問：「你是在報復他吧？我是說那個什麼『黎維』，是這個名字吧？到底為了什麼？「

「一開始不是。「辛明辰低頭看著一動沒動的咖啡，往裡面加了兩塊糖，攪動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在幹什麼，也許一開始就不應該趟這個渾水，眼看現在水只會越來越渾，對我們都沒什麼好處。」

「『我們』？「對方聽出了話里措辭的微妙，「還有誰？」

辛明辰愣了一下，「一個普通朋友。」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明顯是在掩飾情緒。

「…不會也是男生吧？」

「這個重要嗎？」

「如果你說不重要，反而就顯得很重要。」

「…我現在沒心情玩文字遊戲。」辛明辰皺起眉，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剛想點上一支就被攔住，「別逼我拿大哥的身份壓你。」李程野笑嘻嘻地說，伸手把他手裡的以及一整盒煙都奪了過來，接著利索地扔進了垃圾桶，「我經常在想啊：如果當年把你一起帶走，是不是現在結果會好一點點？阿姨當初是有這個意思，但是你爸爸死活不同意，我們也沒辦法，畢竟這不是小事。」

「國內挺好的。」辛明辰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手指還是維持著剛才拿煙的姿勢，順勢打了個漂亮的響指，「快點。「他站起來，「陪我出去吃個飯，然後送我回去。」

「還回去幹什麼，今天就住這兒。還有，我能申請留下嗎，我現在都沒地方可去…真的不想住酒店。」李程野用手指在桌上畫著圈，撒嬌似的請求道，「安啦，反正整個學校沒有人敢真的拿你怎麼樣，平時小打小鬧就算了。「

「你想住就住，不過我必須回去，還有一堆作業要寫。」辛明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下個月就是模考加十校聯考，你們這些華僑八成都沒聽過吧？所以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所謂的移民、接受外國先進教育，其實一部分也算是逃避國內殘酷競爭的遮羞布？」

李程野被他說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接著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說得對。」他贊同地點點頭，「這個問題我們下次再討論。你這大少爺說話總是這麼犀利，難怪在學校里會得罪人。」

「我開玩笑的，哥，別介意。」辛明辰也跟著笑起來，走過來拍了拍對方的肩，就像小時候一樣，似乎幾年的時間也沒讓他們變得多生疏。

「沒事，我還不了解你嗎。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