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野坐在電腦前，專心地盯著熒幕，一邊用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著。過了一會兒，他聽到門外傳來清脆的開鎖聲，一聽就知道是某個徹夜未歸的野人回來了，不由地皺起眉。

「你去哪兒了？」

他支著頭問在玄關換鞋的人。校服外套倒是沒換，但裡面穿的明顯不是昨天的那件衣服，「去哪兒過夜了？」

「同學家。」辛明辰換好拖鞋，把書包扔在一邊，踢踢踏踏地走到廚房，倒了杯水，又慢慢地走過來，走到桌子對面坐下，「怎麼？」他問。

李程野沒接話，只是細細地端詳了他一番，從微濕的發梢到半敞的領口，越看越覺得可疑，「沒怎麼，你不會跟誰開房去了吧？」

「都說了，同學家，哥你就別問了。」辛明辰嘆了口氣，下意識伸手把領口的扣子扣上。他的表情控製得很好，一般人是看不出破綻的。

「行吧。」李程野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重新回到熒幕上，快速地打了幾個字，才又開口道，「哦對了，昨天有人來找過你，是個女生，長得還挺漂亮的。」

「…她是不是叫黎粒？」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也是你同學嗎？」

「算、吧。她說什麼了？」

「她說你不肯接她電話或回她信息，所以她很著急，就找到家裡來了。她是你前女友嗎，你們分手了？」

「我們沒什麼關係。」辛明辰一字一句一本正經地說，「你沒跟她說什麼吧？」

「沒有啊，我連你去哪兒了都不知道，我能跟她說什麼。不過說實在的，這麼好看的女同學你都不要，你知道外面多少人惦記嗎？我看你是真真桃花太旺昏了頭。」李程野說著說著就笑起來，又很戲劇性地打住，活像是笑容消融在皮膚里，「我說得對嗎？」

辛明辰皺著眉盯著對方。

「哥我提醒你，最好離她遠點。我不想和任何黎家的人扯上關係，你要是敢把她弄成我嫂子，當心我跟你斷絕關係。」

「…你這臭小子。」李程野伸手就撿起手邊的靠枕砸了過去，「怎麼跟你哥說話的呢，欠收拾是不是？你從小幹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哪一件不是我替你瞞著，現在翅膀硬了，電話都敢不接？」

兩人現在都是一米大八幾的大人了，真要打一架肯定驚天動地。

「…好了我打不過你。」辛明辰現在完全不想耗體力。昨天一番折騰已經讓他身體嚴重透支，搞得他昏昏欲睡，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改天再繼續，我先回房了，下午還要回學校，你送我吧。」他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隨手把那枕頭扔回沙發上，「以後周六我可能都不回來，所以別費勁兒打電話給我了。」

回到房間後，他便把房門關了，脫掉外套，直接躺倒在床上。昨天出門時候忘關了加濕器，所以房間里空氣很潮濕，到處都是水霧。

他躺在床上，把手機調成靜音，接著閉上眼睛，試圖快速進入睡眠，眼前卻總是掠過一幕幕浮影，一次又一次，停不下來。

他們偷嘗了禁果，並沉浸其中，雖然一切聽上去很不真實，如果和別人說他們也不一定會相信，但是確實都是真的。

想到這裡，他睜開眼睛，又伸手蓋住臉，用力揉了揉太陽穴。

歡愉是真實的，困惑也是，他的困惑之處在於，他不確定他的慾望和情愫究竟哪一個才是主導，還是兩者本身就是相依共存的狀態？因為有慾望，所以在此過程中升華成了情愫，抑或是先有了朦朧的情愫，然後由此激發了最原始的慾望？

算了。

辛明辰翻了個身，重新閉上眼睛。他太困了，困到沒法正常思考，索性就放任睡意侵襲意識。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們靠在浴室的洗漱台邊上，溫斐很自覺地坐了上去，分腿環繞在他的腰上，姿勢異常撩人。

「上我吧，辛明辰。」他在他耳邊低低地說，「我只希望你一個人上我。」

他盯著他，眼睛發紅，是那種慾望充溢的紅色。

於是他們擁抱在一起，儘力纏綿，就像兩隻海豚。

他說「上我」的時候聲音是啞的，彷彿嗓子里卡了什麼東西，而到最後，他S吟的聲音也是微微嘶啞的。

他的手一直抓著他的後背，直到他們都變得濕漉漉的，渾身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浸透。接著辛明辰注意到自己身上似乎出現了不正常的紅色，在他濕透的衣服上，有大片斑駁的血印。

而溫斐手腕上的白色紗布不知什麼時候掉了，露出了裡面長長的刀口，粉色的碎肉在傷口處像花瓣的卷邊一樣翻起，血順著手臂一直滴落到地上，又在瓷磚上開出鮮艷的花來。

「沒關係，繼續。」溫斐說，「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一點痛感都沒有。千萬不要同情我，我不喜歡別人的同情。」

辛明辰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發現嗓子像壞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

而突然間，他面前的人變成了黎維，這個轉變令他措手不及，在驚愕了幾秒之後，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江倒海，辛明辰再也忍不住，當場吐了出來。

「怎麼，辛明辰，那小子是不是床上功夫很好？很享受是不是？」黎維歪著頭，似笑非笑地問他。

眩暈，噁心。

空白，空白，空白。

「喂，你怎麼了？」門外傳來敲門聲，是李程野的聲音。

意識模糊，身體沉重，想回應卻張不開口。

「那我進來了。」

李程野直接開門走了進來，剛才他聽見一陣劇烈的翻動聲，緊接著是玻璃杯落地的碎裂聲，還以為出什麼事了。結果進來後發現辛明辰就安靜地躺在床上，嘴唇緊閉；一邊，風把窗簾吹得正蓬鬆亂舞。

他走到窗邊，把窗戶關小了點，然後俯身把掉落的玻璃碎片撿起來，小心翼翼地地放到床頭櫃上。

「我去幫你倒杯水吧。」他俯下身，近距離地看著他，沒得到回應，輕輕地嘆了口氣，結果剛想起身的時候，手卻被一把拉住。

床上的人睜開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像是要在他的臉上盯出洞來；但他眼裡的驚痛是裝不出來的，不過這份驚痛也只是一晃而過，瞬間又歸為平靜，彷彿剛才的只是錯覺。

「…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待著就行。」辛明辰很輕地嘆了口氣，直愣愣地把手抽了回來，動作異常冷漠。

「你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嗎？」

「…是你想多了。」

「但願是我想多了吧。」李程野直起身，從床頭櫃上撿起玻璃碎渣，看了他一眼，然後無奈地轉身走了出去，隨手把門重重帶上。

時過境遷，居然還有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