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個「生氣」到底是指什麼，事實上，這是他們倆之間的秘密。

小時候，辛明辰是非常粘這個鄰居哥哥的，一有空就喜歡往他跑，自己家總是待不住。

不過後來，李程野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兩人見面的機會就少之又少了。李程野剛去國外的時候，辛明辰像瘋了一樣一直試圖聯繫他，但是都沒有回應；之後李程野假期回國探望，辛明辰就一直躲著他，避而不見。這種狀態直到近幾年才有所緩和，兩人似乎就這樣冰釋前嫌了，誰也沒再提起。

當年他們還很小的時候，因為關係太好，常被長輩稱作是連體嬰，只要李程野在，辛明辰總是目光一刻不移地盯著他，心甘情願地當他的跟屁蟲。有一次，他們一起在李程野的房間里看電影，辛明辰坐在李程野身上，兩人不自覺地把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李程野的手從背後摟在他的胸前，下巴輕輕抵在他的肩上，耳鬢廝磨。

那個時候，誰也沒意識到這樣有什麼不妥，直到李程野的母親推門進來，見到他們這副樣子，不由地愣了一下，然後當場把李程野叫了出去。

當時辛明辰還沒察覺到什麼異樣，但是慢慢地，他便感覺到對方似乎在有意無意地避免與自己太過親近。剛開始他還天真地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惹這位哥哥生氣了，後來發現事實遠沒有他以為的這麼簡單。

這是人生第一次，他在情感上有了「失落」的感覺。很多年以後，他才意識到，也許這種感覺用「失戀」來形容更加合適。

在李程野跟著父母移民到加拿大之後，才不過十歲的辛明辰經歷了一段至暗時光；從十歲到十五歲，他像春筍拔節一樣成長，從一個原本並不起眼的小男孩長成了眾多人心目中的男神模樣，收到過無數的情書和告白，但是都沒能讓他從心理上找回當年和李程野相處時候的感覺。直到有一天，他躲在學校的廁所里吸煙，然後從門外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個瘦弱的男生，面容清秀，神色倉惶，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他看著他，恍然間像是在看當年的自己。也許是這份熟悉感激發了他的保護欲，才使他後來莫名其妙地越陷越深，做出那些自以為都有些不可思議的舉動。

對此，李程野是有察覺的：不單是時間和距離造成了兩人的生疏，更重要的是，辛明辰現在的心根本就不在他身上；他一定喜歡上了別的什麼人。

照理說，自己早就沒有資格去過問這些事了；倘若是作為朋友和兄長，他最多隻能為他提供一些建議，如果辛明辰已經完全原諒了他，那麼他應該會聽進去。不管怎麼樣，他們仍舊是好友，而兒時一起度過的時光是無可替代的。

此時房間里，辛明辰在對方走後又昏睡了很久。

睡夢中他時不時地回憶起很多以前的事，興許是剛才那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起了作用，但隨即他又再也想不起什麼，因為那些畢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李程野離開的那幾年他強迫自己在腦子裡封藏了大部分和他有關的記憶，直到心結完全解開。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溫斐，還有黎維，總覺得他們之間還會出什麼意想不到的事，以致被鬧鐘鬧醒後，驚覺自己居然出了一身冷汗。他翻身下床，去浴室洗了個澡，換上新的校服。沒什麼要整理的東西，書包還放在外面玄關，自他到家後就沒動過。他擦幹頭髮，走出房間，發現對方就坐在沙發上看書。

「我送你過去吧。」李程野說，「剛好我也正要出門。」

「隨你吧。」辛明辰不鹹不淡地應道。

他們一起出去吃了晚飯，隨後李程野便開車送他去了學校。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好像還在為下午的事心存芥蒂。

「下周我約了阿姨和叔叔一起吃飯，你也要過來。」

「下周什麼時候？」

「周六晚上。」

「周六不行。」

「那就周末吧，中午，我去訂位子。」他說完邊看了辛明辰一眼，「先答應我，別跟你爸起衝突。我知道你這些年吃了不少苦，但是…「

「這是我的事。」辛明辰打斷他，又頓了頓，」我到了，就在這裡停車吧。「

「……」李程野一腳踩下剎車，因為太突兀兩人都劇烈搖晃了一陣。

他頓了頓，本來想說「你非得這樣跟我說話是嗎？」，但最後話到嘴邊又成了，「有事打給我。「

辛明辰沒接話，利落地背上書包便下了車。

他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穿過校門，走向已經亮滿燈的教學樓。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感覺，興許有些惆悵，還有些報復的K感。想來也真是幼稚，這麼多年他明明早就放下了，卻還在糾結這些有的沒的，簡直是去他媽的扯淡。要知道，他其實並不討厭他，假如有需要，他還是願意為他做很多事，只是再也回不到過去罷了。時間已經改變了一切，並會繼續改變剩下的一切，往事只能追憶，絕不可追補。

路過的三班的教室的時候，他故意放慢腳步，從窗戶可以清楚地看到溫斐坐在遠離窗戶的位置。

而這次，對方似乎也很默契地看到了自己。他們的視線交匯了好幾秒，才慢慢挪開。

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走過教室，一直向前走，直到走到樓梯口才停下。

過了一會兒，便聽到有人跟著走了過來，腳步有些急促，轉身才看到他靠著牆站在漆黑陰暗的樓道里。

「你跟著我幹什麼。「辛明辰盯著他，明知故問道。事實上他們今天早上還待在一起，直到中午才分開，互相約定好學校里要盡量避免見面的。

「這是給你的補課費。」溫斐把手裡折起的紙鈔遞給他，他連紙幣都是精心準備過的。

「為什麼不直接手機轉賬給我？」辛明辰瞥了一眼，動都沒動。

「我更想當面給你。」溫斐說，「你留的資料我都認真看了，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辛明辰俯下身，湊近他，「你是不是真把我成當你的家教了？」

「…不完全是。」溫斐的呼吸隨即變得有些急促，「你知道不是這樣的。」

辛明辰沒說話，而是垂眸靜靜地盯著他，然後很自然地湊了過去。

嘴唇相碰，異常溫柔；舌頭濕漉漉地糾纏在一起，猶如互相汲取著渴求。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學校里這麼做，周圍沒有人會看見。而如果真的被看見了先受到驚嚇的一定不是他們。

「待在我身邊，除非我允許你走開。」他冷靜又一本正經地說，「聽懂了嗎？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漆黑的樓道里，所有的言語都曖昧得像是耳語。

「這話聽上去很病態。」溫斐咬著他的耳朵，輕輕地呢喃道，「…我不介意你再說一遍。」

「…你也和我想的不一樣。」辛明辰說，然後繼續咬他的嘴唇和舌頭，讓他們額頭相抵。他們已經打破了禁忌，所以現在已經沒什麼好掩飾的，所有的矜持都是多餘的。

戀愛的悸動，偷情的歡愉，此刻通通壓在他們身上，融進細胞之中，然後像戰慄一樣傳遍全身。倘若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暴力以及血腥的事，他們也不過是千千萬萬地下情侶之中最普通的一對而已。

「周六見吧。」辛明辰說，稍稍鬆開了他，「還是那句話：平時不許來找我。」

「…嗯好。」

「那就這樣吧。」

此時剛好有人路過，他整了整衣服就轉身走上樓去，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他們都互相不認識似的。既然要裝，那就要裝得逼真一點，盡量不要留人把柄，這點兩人已經達成了共識。

至於剩下的，只能交給時間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