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高檔的西餐廳內，李程野皺著眉看了看手上的表。他的對面坐著兩位打扮端莊的中年夫婦，分別是辛明辰的父母。三人已經等了快二十分鐘，還是不見某人的蹤影，而辛明辰的父親明顯已經快按捺不住了。

「別急，我再去打個電話。」李程野耐心地調解著，剛打算起身，就看到那個熟悉的高挑身影像男模一樣從門口走了進來，沖他招了招手。

「…他來了。」李程野鬆了口氣。

「爸，媽。」

辛明辰明顯還沒回過住處，穿著昨天穿出門的那件格子襯衫，面容俊秀又身姿挺拔。他拉開座椅，在李程野身邊坐下，然後淡淡地朝他們提了提嘴角。

「你知道我們等了你多久嗎？」辛明辰的父親率先發難兒子，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跟你說了多少次，這麼大的人一點時間概念都沒有？」

「對不起，有點事。」辛明辰看了眼母親，後者今天打扮得光鮮亮麗，頗有幾分年輕時候的美麗，但是嘴角的淤青明顯還沒好全，再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媽，您最近怎麼樣？」他問，按捺著用力掐了掐指骨。

「我還好。」辛母點點頭，笑得很不自然，「你一個人住得還習慣嗎，聽說現在程野和你住在一起？」

「是的，阿姨。我沒地方去，多虧明辰收留我，給他添麻煩了呢。」

「那就趕緊找個酒店搬出去，聽到沒。」辛明辰瞥了他一眼，打趣道。

「我走了，誰給你當司機？」李程野嘆了口氣，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誰昨晚又徹夜不歸…」

「…咳。「辛明辰在下面捅了他一下，警告他什麼話不該說別亂說。

「你們點菜了嗎？」他這才想起還得顧及另一個人。

「還不是為了等你嗎？」辛父明顯已經壓抑不住火氣，「順手」抄起桌上的一本厚菜單就朝兒子扔了過去，力度和火氣一樣控製得不當，看起來和故意「砸」並無任何區別。

辛明辰頭一偏，菜單鋒利的直角剛好擦著他的臉劃過，一兩秒後，一道深紅的血印便浮現出來。

「……」

李程野倒吸了一口氣，趕緊從桌上撕開一包濕巾，抽出遞給他。

辛明辰接過，沒有立刻去擦，而是頓了頓，然後將濕巾捏成團，緊緊攥在手裡。

「我幫你擦吧。」李程野說，感覺桌上的火藥味越來越重，積怨彷彿一觸即發。

「不用了。」辛明辰壓抑著嘆了口氣，抬起頭對著母親說，語氣冷淡，「媽，上次我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想好了嗎？」

「明辰…」母親沖他搖搖頭，讓他現在最好別說話。

「什麼提議？」辛父瞪著他問，「你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是不是，自己離家出走不夠，還想把你媽帶走，反了你？」

「叔叔，明辰他不是這個意思。「李程野在桌下按住他的手，一邊安撫著。今天這個局面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想，他知道他們倆父子關係很壞，但是沒有想到已經壞到這步田地。

「媽，我還是堅持這個想法。」辛明辰邊說邊站起身來，「你們離婚，對我來說比較好，對你們也比較好。」

「你再說一遍！」

一本菜單重重地砸到他的背上，肩胛處火辣辣的。幸好這次不是臉，不然這張他引以為傲的臉就該毀容了。

他走出用餐廳，在服務員驚悚的凝視下走到洗手間，然後對著鏡子小心地擦去臉上的點點血跡。

傷口並不深，只是位置比較明顯，恐怕他接下來幾天都要在別人的注目下。

這時候有人剛好從隔間出來，他便轉身走了進去。掏出手機，糾結了一會兒，然後撥了某個號碼。

「喂？」

他閉上眼睛，頓了頓，幾秒後才開口道，「是我。」

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你居然會主動打給我？」

他們明明才分開沒多久不是嗎，還真是活久見呢。

「那我掛了。「辛明辰的聲音聽上去十分不悅。

「喂…「溫斐趕緊叫住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他小心地問。

「沒有。」辛明辰把背靠在牆上，感覺眼眶一陣泛酸，「跟我說會兒話，快點。」

「好。」溫斐想了想，繼續道，「你聽著，我給你講個故事：我小時候，我媽經常帶我去她工作的地方，是那種聲色場所；那裡什麼人都有，你能見到千人千面，包括你最不想見到的那種。有一次，我看到我媽在接待一位客人，她把手放在他身上，在他耳邊說著情話。接著，他們便看到我躲在櫥櫃後面偷看，然後我媽便起身把我趕了出去。出門的時候我聽到她說，她不認識我，不知道是哪個偷跑進來的員工的孩子。後來那天，她完事後把我狠狠打了一頓，讓我回去練琴。」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你還在聽嗎？」

「我聽著。」辛明辰皺起眉，感覺微微眩暈，「為什麼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這個。」

「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些。」

「那你為什麼現在又肯說了？」

「因為我想讓你開心一點。」

「…為什麼我會…」辛明辰覺得混亂得簡直有些不可理喻，「你現在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我不在家。」溫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局促，「晚上學校見行嗎？」

「…你到底在哪。」辛明辰忽然察覺有些不對勁兒，「你跟誰在一起？」

「我得掛了。」對方說。

「…你跟黎維在一起是不是？」他感到一陣熱血往顱腔上涌，搞得他瞬間理智失控，全身發抖，「回答我，是不是？」

電話匆匆掛斷。

辛明辰走出隔間，呼吸急促，臉頰發燙，手腳冰涼，剛好撞到了站在外面的李程野。

他懷疑對方已經站了好一會兒，偷聽了他的電話全程，這無疑令他更加憤怒。

「你去哪兒？「李程野攔住他，他們身高差不多，看起來就像兩道屏風杵在那兒。

「哥你讓開。「辛明辰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我是認真的。」

「他是誰。」李程野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你從昨天就一直跟他待在一起是嗎？」

辛明辰沒理他，直接大步向外走，結果被一把大力抱住，於是兩人扭打在一起，動作一點都不手軟，把附近的隔間震得直打顫。

「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了。」他把李程野按在門上，面無表情又定定地盯著他，「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李程野拉住他，眼圈微微泛紅，「這幾年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但是我也有我的難處，我不能…」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嗎。」辛明辰嗤笑道，「別這樣，我們是朋友，表現得像個朋友會比較合適，你說呢。」

「…好。」李程野閉上眼睛嘆了口氣，然後慢慢地鬆開他，「但是這頓飯你得吃完，你不能就這麼離開。」

「…行。」辛明辰百般無奈地點點頭，看起來像魂魄在空中遊盪了一圈又重新附回到身上，「行，我答應你。但這是最後一次，再也沒有下次了。」說完便整了整衣領，走了出去。

李程野望著他的背影，一言不發，然後伸手蓋住眼睛，用力揉了揉太陽穴。

他說的都對，他無法反駁，這令他心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