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樣才算情侶？

看電影的時候，並排而坐，需不需要把手自然地握在一起？或是，搭在對方的肩上？這個時候，是需要放鬆地搭著，還是像an摩一樣輕輕捏他的肩頭？

熒幕上的光將座位上的人影淺淺地勾勒出來，溫斐習慣性地將手放下鼻子下，聞到了手上剛拿過的爆米花的味道。

在他身邊，辛明辰安靜地坐著，注意到他的視線後微微偏頭看了一眼，又悄無聲息地移了回去。

空氣中充斥著飲料和小食的香甜味，好像用力呼吸就會把肺填滿，最後整個身體都會變成那個味道，非常甜蜜，還有點催眠的效用。

看到一半的時候，溫斐感覺到身邊的人動了動，接著，一個沉重的東西靠在他肩上，抵著他的臉，撓得他有些癢癢。

「我昨晚沒睡好。」對方有氣無力地說，聲音很快被電影的音效淹沒，「你太瘦了，硌得慌。」

「是你靠得姿勢不對。」溫斐無奈地說，「你應該再靠過來一點，靠在我的胸口。」

於是辛明辰很聽話地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幹脆把眼睛也閉上了。他就這樣靠在他身上，感覺對方的手輕輕地搭在他的手上，動作如此自然流暢，完全找不出任何突兀之處。

他覺得他可以安心地把自己交給他。這種念頭一旦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好像這些年來他一直都習慣孤零零的一個人，突然有人出現，吸引到了他的目光，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讓他時而卸下冷酷的面具，變成小時候，和李程野在一起時的那個自己。

「冷嗎？」他聽見溫斐低下頭，在他耳邊問。

「不冷。」辛明辰微微睜開眼睛，被跳動的畫面閃得有些眼睛不適，「我又不是小鬼，不要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跟我說話。」

「你當然不是。」溫斐贊成地點點頭，「你是萬年毒舌精。」

「……」被猝不及防懟了一下的人有跳起來打人的趨勢，緊接著就被溫柔地按了下去。

「好了，我開玩笑的。」對方繼續像哄孩子一樣哄他，「但說實話啊…毒舌是真的。」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後悔的是，我沒能早點認識你。」

聽到這裡，辛明辰忍不住輕輕笑起來，「老實說，你是不是暗戀我很久了？不然當時為什麼偷拿我的外套？」

他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對方的回覆，於是抬起頭來，兩人略尷尬地對視了幾秒。

「是就是，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辛明辰搖搖頭，又讓自己靠了回去，內心還是忍不住美滋滋的。他又不是傻，被各類女生窮追猛打了這麼多年，什麼信號是「暗戀」難道他會識別不出來嗎？

「你父母呢。「他繼續問，」他們都不管你的嗎？我從來沒見你提起過。「

「…說來話長。」溫斐微微愣了一下，感覺對方很適時地握緊了他的手，「我爸前幾年就不在了。我媽…我不太見她。我猜她也不怎麼願意見我。」

「什麼叫『不在了』？」辛明辰驚訝得再次抬起頭來，一臉不可思議，似乎在問是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

「幾年前，我爸做生意失敗，因為受不了打擊自殺了。」溫斐說，聲音平靜地像是在敘述別人的事。

「……」辛明辰明顯僵了一下。震驚之餘，他不由地聯想到了自己的父親；一個自殺的父親和一個暴虐的父親，真不知道哪一個更令人絕望。

「我不該問的。」他直起身來，這下徹底沒了睡意。

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的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令人髮指的事；辛明辰想起自己曾被家庭瑣事折磨得性情大變，真不知道溫斐這傢伙是怎麼做到心平氣和的。

「沒關係。」對方望著他，說，「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辛明辰沒說話，轉過頭繼續盯著熒幕，像是在默默思考；接著很突然地，他伸手把溫斐摟過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但目光仍舊直視著畫面，就好像這是他最後防線，再多一步都會顯得矯情，變得不像他自己。

「謝謝你。」溫斐靠在他懷裡接近耳語地喃喃道，「我喜歡這樣。」

昏暗的燈光下，辛明辰瞥見他手腕上錶帶未全擋住的部分，剛剛癒合的疤痕明顯。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假裝什麼都沒看見，手指輕輕地揉著他的細軟的頭髮。

據說影院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但是就算現在有熟人恰恰坐在他們身邊，他也不在乎了。那一瞬間，甚至連性別也完全消失，他們變成了兩個存在，靠在一起取暖，卻無法不因為無法改變現實而感到悲從中來。

而穿過悲傷的混沌沼澤，最後是當下的甜蜜感和溫馨感緊緊攫住了他，讓他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隨之鬆弛下來。

如果想告白的話，要用身體而不是言語。

因為語言是摻雜虛假的內心，而身體是最誠實的—那是從體內直衝出來的衝動，純粹且不加掩飾。

請賜福他們，或者他們中的一個也好。

如果可以的話，辛明辰更希望被拯救的那個是對方。因為跟他比起來，自己的確過得並不算太慘；等他將來上大學，就可以從那個名存實亡、支離破碎的家庭中解脫出來。

而那個時候，他忍不住想到。

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在一起？

電影散場後，兩人決定先去附近的餐館用餐。

點餐的小姐姐看見兩個又高又帥的男孩子牽著手一起進來明顯很興奮，臉上紅撲撲的，熱情地為他們推薦情侶套餐，還有各種買一送一活動，搞得差點兒引起圍觀。

「要不我們換一家吧？」溫斐拉了拉辛明辰的袖子，被周圍人的目光盯得臉上微微泛紅，樣子活像個剛出閨閣的小媳婦，「好不好？」他懇求道。

「行啊。」辛明辰實際真的快被他逗笑了，但表面上仍裝得一本正經，故作勉為其難地回道，「我看你剛在電影院不是挺大方的，怎麼一到這就不行了？」

他俯身輕輕在對方耳邊低聲說，更是讓本就靦腆的人臉一路紅到耳根。

「我錯了還不行嗎，走啦。「對方拉著他就走，順便跟服務員輕輕地點頭道謝。

這一突然的」撒嬌」可不要緊，差點兒沒把辛明辰這一向直來直去的大老爺們搞得一口氣沒緩上來。

他發誓，對方要是再敢來一次，他就直接飯都不吃，把他直接帶回家正事正辦了。

「當心一點。」辛明辰認真地提醒他，不管對方是不是故意的，「…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我是說真的。」

「知道啦——」

溫斐捏了一下他的手，不輕不重地。兩人順勢把手緊緊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