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灰濛蒙的一片，也許快下雨了，又也許會一整天都會維持這種「風雨欲來」的狀態。

辛明辰在路上走，大步快速地走，腦袋裡嗡嗡作響。他感覺自己好幾次都頭疼得幾乎要吐出來，是僅存的一絲理智勉強維持住了他的體面。

他有些後悔：如果他沒看見那些東西，也許一切就能繼續平穩地進行；但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子彈穿過之後即覆水難收…他實在沒有辦法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已經在腦海里預演了待會兒見面可能會發生的場景，最後儘力將它壓了下去，同時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他穿過好幾條街道，走進一片廢舊高樓的建築區。這裡雖然也算得上市中心，但是相比之下冷清得要死。路邊胡亂停靠著幾輛腳踏車，銹跡斑斑的，再往裡走，進了建築內部，就是一個半地下停車場。

辛明辰順著樓梯往下走，一直走到停車場的內部，而在柱子後面的陰影里，預期的身影已經早早地等候在那裡。

「你叫我來幹嘛。」

黎維的腿傷明顯還沒有好全，還打著石膏，但氣勢上顯然已經恢復了。他看見辛明辰這副樣子不自覺地愣了一下——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見到這位平時風度翩翩的「萬人迷」這副鬼樣子。

「不是為了那誰的事吧？」他嗤笑道，「我知道你們倆在交往，所以你這是以什麼身份來的？他的保鏢？男友？嘖嘖嘖，還真甜蜜呢。」

「不想再斷一條腿就好好說話。」辛明辰走過去，雙手插在口袋裡，似乎都厭惡與他有肢體觸碰，「現在，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聽懂了嗎？」

「辛明辰，你特碼不要得寸進尺，你以為我怕你嗎？」黎維的暴脾氣又上來了，也許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最近收斂了一些，但他絕不會允許對方踩到他頭上來的。

「我問你，那個視頻是你給的嗎？」

「哪個視頻？」黎維一頭霧水，「你丫在說什麼？」

「…那就是黎粒幹的。「辛明辰幾乎要冷笑出來，想不到她居然可以為了一己私慾做到這份上。

「那個男的是誰？「

「男的？你是說視頻里那個中年男性嗎？那不就是隨便哪個嫖客嗎，你特碼是不是腦子壞掉了，這都需要來問我？」

黎維伸手輕浮地拍了拍他的臉，「嚴格上說，你也算其中之一，怎麼樣，那小子的技術不賴吧？」

緊接的一拳狠狠地落在他臉上，打得他慘叫一聲跪在地上；一摸，牙齒都鬆了。

「…你再胡說八道試試。」辛明辰一把揪起他的領子，低著頭，皺著眉咬牙切齒。

「不然你怎麼解釋這些事？」黎維見他生氣就高興起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他就是這種人，跟他媽一樣，天生的賤骨頭，只要給錢就能上，做什麼都可以。」他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你們做過什麼，他跟別人全都試過。」

反胃，噁心。五臟六腑像被一隻手用力攪動著，撕裂般地疼。

「對了，你有見過他媽嗎？」黎維乘勝追擊，笑盈盈地問。

「你覺得那種女人能教育出什麼好兒子？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在胡說，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我也被迷惑過。」

辛明辰鬆開他，伸手捂住臉。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所有骨頭都不聽使喚地咯咯作響起來。他覺得好像事實就擺在眼前，如果再不相信他就毫無疑問成了傻子。

是這樣嗎…原來事實真的就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邊的黎維像抽搐似的大笑起來，動作浮誇，等他笑夠了，又按住胸口咳了幾下，把嘴裡的血水吐出來，又吐不幹凈，樣子十分狼狽。

「原來你也有今天。」他說，又恢復了正常，「別擔心，你現在知道還不晚，別再繼續像個傻子一樣被他耍得團團轉了。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

「…滾。」

辛明辰站起身，已經沒有力氣再跟他耗下去了。他只希望他不要再說了，不要再引他在這條死路上繼續獨活。

外面好像下起了大雨。他把黎維扔在那裡，隻身走了出去，毫無知覺地走進雨里。不遠處，灰色建築底下，他看到有一個瘦弱的身影站在那裡，撐著一把黑色的傘。

辛明辰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面無表情地直直走過去，像是沒有看見似的，經過對方，但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沒事吧。」溫斐看上去滿臉憂愁，說完便覺得這句話很多餘，因為對方的樣子怎麼都不可能像「沒事」。

「…別碰我。」辛明辰甩開他的手，神情木訥地往前走，雨水順著髮絲從他的臉上流下來，也懶得抬手去擦。

「…喂。」溫斐追上去，拉住他的手，發現異常冰冷，冷得簡直令他心疼：「…別這樣好嗎，跟我談談？」

「談什麼？」辛明辰偏過頭看著他，說不上是什麼表情，「…我不想再看見你了。離我遠點。」

漫長的沉默，混雜著雨水的尷尬。

兩人就隔著傘靜靜地對視著，直到彼此都紅了眼睛。不管是不是真心話，現在脫口而出的就是權衡之後的話。

「再給我一次機會，聽我解釋一次，好嗎？「

溫斐決定再做一次努力。

「你又沒有做錯什麼。」辛明辰淡淡地冷笑道，「你只是在做你自己而已，不是嗎？」

「…你覺得你很了解我？」

「我只相信我親眼看到的。」辛明辰很近地看著他，臉上卻是一副彷彿在看污穢之物的表情，「…你遠比我想像的還噁心。」

一字一句，如同刀一般，扎在他的心上。

「……」溫斐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像是無法相信這是他對自己說的話。他低下頭，慢慢地鬆開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現在說什麼都是錯的，都已經晚了。

辛明辰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連頭都沒有回。

他一直走一直走，越走越遠，背影慢慢被灰濛蒙的雨簾淹沒。

溫斐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他放下傘，默默地陪他一起淋雨，直到再也看不見什麼，視野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