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苗疆蠱女
小說: 青乌子后人 作者:烟波钓叟歌 字數:3653 更新時間:2021-06-30 17:36:27
岳慎遠將盛宴設在九江甘棠湖臨湖最豪華的酒樓思南酒家,包下了天字一號包廂,叫上了一大桌九江美食,有彭澤鯽魚湯、鄱陽湖紅眼銀魚、粟米粑粑、清炒藜蒿、豆粑煮鳳尾魚、南峰豆參、雞湯油麵、三杯石雞、御景甲魚……配上九江陳年封缸酒及廬山雲霧茶,可謂是山珍海胥,穣穣滿家。
趙沐秋此人愛慕虛榮死要面子,每回赴宴都是拖拖拉拉、梳妝打扮粉墨登場。尤其是在有岳慎遠出席的場子里,總是想著在各方面贏過岳慎遠的趙沐秋更是費盡心思想出頭,恨不得把最好的裁縫都找來替自己量身定做高級服飾,把最好的美容師找來給自己理髮梳妝,把法國運來的高檔香水統統都噴一遍。
果不其然,一身騷氣滿滿酒紅色西服、黑色皮鞋蹭亮、梳著油光鋥亮的大背頭的趙沐秋一進屋子,各種凌烈花香撲鼻而來,不一會兒就充滿了整個包廂。
邵程頤連打了三個噴嚏,低聲斥罵:「呸!娘們兒兮兮的!」
洛九衣習慣性地抬眼去看趙沐秋的面相,低聲道:「面如滿月,家道興隆。唇如紅蓮,齒若白玉,衣食豐足,乃富貴之相也。」
一旁的岳慎遠聽得一清二楚,近身附耳道:「看這穿金戴銀的,我也看出了是富貴病。」
洛九衣見他在大庭廣眾下竟和自己交頭接耳、背後調侃他人,不由得耳根子一紅。岳慎遠轉過頭來瞥見他紅玉一般小巧可愛的耳垂,這一看便移不開眼了。
趙沐秋眉眼彎彎、疏朗一笑:「喲!什麼風把岳將軍給吹到南邊來了啊?這可真是蓬蓽生輝,可喜可賀呀!」
如果說副總統趙斯年在西南地域稱得上土皇帝的話,趙沐秋在這一片便是公認的皇太子,但畢竟趙副總統不能高調稱王,於是奉承趙副總統的一個個都叫趙沐秋「小王爺」,有點兒北斗之尊、貴不可言的意思。趙沐秋每每故意在岳慎遠面前叫他「岳將軍」,就是要叫人知道「王侯壓過將相」這一亘古不變的道理。
岳慎遠冷眼看他,臉上不帶一絲笑意:「趙巡閱使什麼時候晉陞大校的?可喜可賀。」
趙沐秋被他一句話直戳心窩子,立馬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咽了咽口水,強作笑臉:「哪裡哪裡。如今太平盛世,沒有仗打也沒辦法攢軍功是不?」又急忙坐在岳慎遠對面的座位上,轉移話題:「怎麼?找我有事?」
岳慎遠打算先灌醉他,再把他拿下,揮揮手指讓長安給客人倒酒。
跟著趙沐秋一起過來的兩人,一左一右坐在他旁邊位子。一人挽髻於頂,用藍花格帕包頭,帕外圍一圈銀花帶,髻後插有銀梳,項戴銀項圈四五根、銀項鏈兩三條,對襟藍色布衣前擺袖口,又戴銀手鐲三四隻,走路叮叮噹噹不絕於耳。下穿青白色百褶裙,腳穿翹尖繡花鞋。這一副裝扮別有異域風情,叫在場所有人皆眼前一亮。另一人梳著道髻,身著青色道袍,看樣子是個年輕的道士。
陳年老酒幾杯下去,趙沐秋嫩白的臉上浮起了紅色,眼神尚且清明:「岳將軍,也不介紹一下你旁邊那位絕世美人?」
邵程頤哼了一聲:「哼!娘們兒兮兮的酒色之徒!」
趙沐秋還沒發怒,右手邊的苗女忽然低頭哧哧地笑了,笑聲悅耳如銀鈴作響。
岳慎遠坦然道:「我身邊兩位,一位是蘇州城的風水師洛先生,一位是豫南來的卜門邵氏傳人邵程頤。」
趙沐秋生了一雙魅力十足的桃花眼,不笑的時候眼底彷彿蘊含著千萬的情意,恰是欲語還休,笑起來的時候含情脈脈、一腔情意傾瀉而出,可謂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他用似醉非醉的眼神直直凝視著洛九衣的臉,極盡溫柔地開口:「洛公子,久仰久仰。可否交個朋友呢?你叫我沐秋就行了。」
洛九衣微微一笑,禮貌點頭:「您好。」不過分熱情,也不過分冷淡。
趙沐秋一下子就沉醉在他的笑顏里,搖搖頭吟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檻露華濃。」
洛九衣深居簡出,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只莞爾一笑,答曰:「洛某並非蒙唐玄宗恩澤的貴妃,也不想成為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姬。樣貌只不過是區區一副皮囊而已,內在和修養才是靈魂的出處,不是麼?」
趙沐秋撫掌一笑:「哈哈,說得好!英雄所見略同嘛!你瞧你旁邊的岳將軍,別看他長著一副好看的皮囊,實際上嘛剖開來全是黑的!啊哈哈哈!」
洛九衣聞言撲哧一笑,竟不否認:「或許您說的是對的,少帥是一個矛盾的人。」
岳慎遠捏了捏拳頭,指關節嘎嘎一陣響,一股無形的威壓降落下來,全場片刻之間安靜下來,氣氛變得詭異又冰冷。沒人再動手裡的筷子或是酒杯。
邵程頤跟長安不約而同朝著洛九衣使勁擠眼睛,抽搐著臉部肌肉跟他使眼色:靠你了!靠你了!我們所有人的小命都靠你了!
洛九衣完全沒料到堂堂岳將軍居然是如此這般斤斤計較的人,說都說不得,一下子怔住了,看到旁邊邵程頤跟長安的惡劣表情才反應過來。他哭笑不得,在桌下悄悄伸長手臂摸索到了岳慎遠的大手,然後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指。
岳慎遠也是一驚,驀然回首,把洛九衣看得臉頰發熱:啊?我是不是太自然了?
洛九衣羞得低下頭,正要抽出手指,卻反被岳慎遠的大手包裹住整個手掌,緊緊抓著不肯放開。他擔心動靜太大了會被別人看出來,只好任由岳慎遠握著手,沉默著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邵程頤跟長安因為坐得近,觀察也細緻,很快猜測到了桌底下另有乾坤,兩人相視一眼,暗自點頭:少帥和洛公子正在桌底下私相授受、暗度陳倉。
坐在對面的趙沐秋一行人倒是看不明白怎麼回事,不過看岳慎遠臉色好轉過來,趙沐秋假裝剛才沒被嚇到的樣子,幹咳一聲:「開……開……開玩笑啊。岳將軍不要介懷。來來來,走一個!滿上!」眾人繼續推杯換盞,把氣氛炒了起來。
洛九衣忍俊不禁,趁其他人忙著互相敬酒吃菜,悄悄湊到岳慎遠身邊問他:「趙家公子怎麼這麼怕你?你是不是暗地裡把他欺負慘了?」
岳慎遠很喜歡洛九衣這麼親近他,語氣溫和地答道:「你們猜的不錯,本將軍就是表裡不一,喜歡背後捅刀子,更喜歡欺負自己看中的人。」
洛九衣迎上他投過來的意味深長的視線,心裡咯噔一下,急忙拉開距離逃回自己的領地,一隻手卻仍舊被牢牢抓著不放,心裡一著急抬腳去踢對方,誰知腳踝也被某人鎖在了手裡,這下子真真是插翅難飛,成了少帥的籠中鳥掌中物。
一頓豐盛的酒宴吃下來,不勝杯酌的趙沐秋竟一點醉意也沒表露出來,岳慎遠眼神頗有深意地瞥了一眼他左手邊的道士,眯了眯眼睛。
宴後,岳慎遠招呼客人進了思南酒家附近的清心茶坊,同樣包下了頂層的包廂,撤下了這一層添茶的、端菜的跑堂,特地請了當地唱戲的名角在屏風後面唱擺戲。
一開場唱的「新水令」「駐馬聽」兩支散板曲:「大江東去浪千疊,駕著這小舟一葉……」;「依舊的水涌山疊,好一個年少的周郎恁在何處也?……只這鏖兵江水猶然熱,好教俺心慘切。這是二十年流不盡英雄血!」以雄渾豪邁的曲調配合唱詞,十分有力地唱出了西蜀上將關羽磊落軒昂而又慷慨感嘆的胸懷。
趙沐秋:「明人不說暗話,岳將軍屈尊降貴款待小王,難不成是遇到了什麼難題?說出來我也好給岳將軍參謀參謀嘛!」
趙沐秋從小被奉承尊稱「小王爺」,被叫習慣了,在同輩面前也會自稱為「小王」,倒是把坐在對面的邵程頤和洛九衣逗笑了。
方才從酒桌上離開到茶坊,短短不過一里路,洛九衣在眾目睽睽之下是被岳慎遠親手抄起腿彎打橫一路抱過來的。岳少帥這種行為明顯是在趙沐秋面前宣揚所有權,趙沐秋心裡憋得難受,又搶不過人家,只能哀嘆一聲:開在冰山上的雪蓮,可望而不可及也。
岳慎遠見他識相,不敢再覬覦身邊的洛九衣,這才緩下臉色開口道:「不知趙小王爺聽說過『媚蝶』沒有?」
「媚蝶?」趙沐秋下意識地看向站在右側的苗女,那苗女畢恭畢敬地回答:「回小王爺,媚蝶是古早時候越女用鶴子草餵養的一種蟲子,破繭成蝶後兩翼帶有催/情/藥/粉,是一種非常厲害的毒蟲子。」
趙沐秋點點頭,好奇地看向岳慎遠那一邊的數人:「怎麼?有人中了媚蝶之毒?」
長安在岳慎遠眼神的示意下向前一步,抱拳行禮問道:「這位姑娘有禮了。請問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媚蝶是不是蠱蟲?毒性會不會反覆發作呢?」
苗女看了一眼趙沐秋,趙沐秋笑道:「忘了介紹,我身邊的這個苗疆女子是三苗部落的後裔,名叫仡樓,對毒蟲子什麼的最為熟悉了。仡樓,給岳將軍賣個面子,要言無不盡呀!」
苗女仡樓恭敬答「是!」,便抬頭挺胸解答疑問:「一般的蠱蟲是把上百種毒物放入陶罐中,讓這些毒物自相殘殺,一段時日之後打開壇罐,不管它是死是活,最後剩下的一種便是蠱,即使是死的,它的屍粉也能害人。厲害的蠱蟲,要將其放在香爐中,七日之後培幹,碾成粉末,成為蠱。普通蠱蟲會讓中蠱者胸腹絞痛,渾身腫脹,最後七孔流血而死。
「其中的花草蠱,又分蛇、蝴蝶、蛤蟆、鼠與蜜蜂五種。它們各具形態,效果不一。這種蠱見到受害對象之外的人就會裝成花草,難辨真偽。中此蠱者,胸腹絞痛腫脹,死時口鼻之間會冒出無數小蟲,心臟呈蜂窩狀。」
幾人聽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洛九衣驚得臉上血色全無,他向來最怕蟲子這類腌臢之物,忍不住指尖發顫。岳慎遠原本離他坐得近,眼神壓根兒就沒離開過他身上,這時也很快察覺到了他的害怕,輕輕一抬手握住了他垂下的左手。
趙沐秋看不慣岳慎遠公然之下如此深情款款的溫柔模樣,朝天翻了個大白眼,插嘴道:「你快說,媚蝶是不是蠱蟲,別把人家嚇壞了。」
仡樓會意,長話短說:「嚴格意義上來說,媚蝶並非蠱蟲。當然,不排除養蝶之人是一個懂蠱的人,如果媚蝶的主人用養蠱的辦法把大量的媚蝶放在罈子里讓它們自相殘殺,大吃小、強滅弱,那麼最終留下的幾隻一定是特殊品種,雖不及一般蠱毒,也是十分厲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