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宇此刻，正閉著眼睛，站在衛生間的鏡子之前。

他心裡清楚，此刻他的臉，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而且，也十釐清楚的知道，那個人長得是什麼樣的。

可是，牧宇卻毫無勇氣，在鏡子之前，睜開眼，去看看這個早就心知肚明的結果。

就像是，睜開眼睛，便要直面地獄。

如果可以，誰會想要將自己，完全整容成為另一個人的樣子呢？

牧宇深吸一口氣，手輕輕的觸摸在自己的臉上。

入手的觸感，和過去並無半分的區別。

柔潤，順滑。

只是，這樣子，卻已經不再是曾經那般模樣了。

牧宇的指尖，顫抖的不成樣子，一隻手撐在洗手台上，身子也顫抖如篩糠。

心裡，不斷的告訴自己，只是為了他的弟弟，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不斷的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他不愛那個殘忍的男人。

可是，心裡傳來的劇烈痛楚，卻在告訴牧宇，他就是深愛著那個叫程乾的男人。

也許，換成任何一個人，讓他做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會太怎麼疼痛。

但換成程乾，他的心，卻沒有一刻，是不提醒著他，那個男人，有多殘忍。

那麼殘忍的男人，為什麼要在他的心裡，佔據如此重要的地位。

卑微的，讓他連說上一句愛，都已經不敢了。

此時此刻，在睜開眼，他就不是牧宇，而是季麟。

從身體，到心裡，都是季麟，沒有半分，在能留下牧宇兩個字的痕跡。

眼角微微濕潤，牧宇只覺得，酸澀的像是現在想要睜開眼睛，也已經沒了力氣。

牧宇深吸一口氣，啟唇，唇卻顫抖的不成樣子，那每一個字，都像是破碎了在重新組合，然後，方才從那抖得不成樣子的唇瓣之間傳出：「他說，你哭的難看，那不像季麟……」

沙啞的聲音，幾乎已經聽不出原本的樣子，支離破碎的字，從口中吐出，卻像是每個字，都染了血色。

疼的讓人發慌。

牧宇狠狠的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緩緩地睜開眼。

鏡子之中的這張臉，熟悉又陌生。

牧宇有那麼一瞬間，是獃滯的，不知道此刻，他到底是誰，又到底要做什麼。

只是這麼怔怔的看著鏡子之中，自己這陌生的模樣。

手指，緩緩地劃過自己的眉眼，鏡子之中那個人，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牧宇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季麟。

不只是這張臉要像季麟，他的每個動作，每一個字，都要像季麟。

這一年多的時間，牧宇除了整容之外，也在不斷的模仿季麟的樣子。

包括，不斷的吞咽下去，季麟喜歡的牛肉，以及自己一口不碰的牛排。

牧宇的消化系統不太好，一般是不能吃不易消化的東西。

每次吃下去牛肉，都要折騰一番。

但是現在，竟然也已經適應了那翻江倒海的疼。

因為，胃在怎麼疼，也及不上心臟每次搏動，所帶來的痛楚。

如今，那些重口味的菜色，也吃得習慣了。

辣味，入了口中，再也不知以前讓他口腔尖銳的痛楚，而像是味覺已經徹底麻痹，感受不到任何味道。

原本，以為在看到這張臉的時候，他會崩潰，會無法相信，或者作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但是，牧宇發現，此時此刻，真的看到了這張臉，除了感受到無盡的冷意之外，竟然沒有絲毫其他的感覺。

甚至，比剛剛閉上眼睛，不敢睜開的時候，還要平靜。

這時候，外面傳來幾聲敲門聲：「季先生，五爺快到了，您準備好了嗎？」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周圍的人，已經不再稱呼他為『牧先生』，而是叫他『季先生』。

牧宇深吸一口氣，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滋味，開口，模仿著季麟的語氣：「已經好了，五爺什麼時候來？」

開口的聲音，已經習慣的不能習慣。

甚至，牧宇都要忘記，自己的聲音是什麼樣的了。

程乾說了，如果牧宇不能模仿季麟的聲音，那便會想辦法，改造他的聲帶，如果不行，就直接毀了他的嗓子，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牧宇已經忘記，多少個夜晚，為了能將季麟的聲音，模仿的十成十，他練習到嗓子出血，疼的說不出話來。

可到底，現在他還是成功了，保住了自己的聲音。

牧宇推門而出，包括動作，都已經和季麟一模一樣了。

季麟活潑，卻也沉穩，舉手投足之間，帶著幾分的孩子氣，但更多的，卻是讓人安心的沉穩。

這和牧宇不同，牧宇給人的感覺，就是沉靜如水，但卻又讓人一眼，便驚艷的無法在將視線移開。

只可惜，現在的牧宇，已經沒了當初的那份讓人驚艷的氣質，徹底被磨滅成了一份沉穩。

牧宇走出來，就連走路的步子大小，都是經過訓練的，已經完全讓人分辨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季麟還是牧宇。

估計，就算是季麟的父母出現在這裡，怕是也會覺得，眼前的人就是他們死去的兒子吧！

看著牧宇出來，那些人將衣服送到牧宇的面前：「這是為您準備的衣服，請您換上，今天就跟著五爺回國了。」

牧宇微微點頭，不吵不鬧，就這麼拿過衣服，然後前去換上。

這是一套白色的西裝，裁剪得體，簡單大方。

這樣的衣服，其實並不是很適合季麟，但卻出奇的適合牧宇。

牧宇換好了，從裡面走出來，然後就端坐在椅子上。

膝蓋上的手，已經攥成了拳，可以看得出來，此刻牧宇的緊張。

即將要見到程乾，牧宇的心裡，是相當緊張的。

他擔心程乾會不滿意，在提出什麼苛刻的條件，也擔心，自己徹底將牧宇這個人抹殺，徹底活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這兩種心境，反覆的折磨牧宇，就像是將牧宇的心，放在了油鍋上不斷的煎熬。

牧宇不斷的深吸氣，想要將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但是，那翻湧而上的疼痛，卻怎麼也無法忽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