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以為拿捏著老皇帝，實則背後操縱的人是沈瀾。

沈瀾想讓老皇帝舒坦點很簡單，解個毒就成。

於是，沈瀾裝作為難模樣，勾著老皇帝自以為是能看穿一切的自負，將太子的行徑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最重要的是，他還給老皇帝看了一樣物件。

玉璽。

刻著太子名諱的玉璽。

老皇帝當時就咳了過去，前前後後的將事情串聯起來，很快有了懷疑，有了計較。

「去，今夜子時，朕要面見鎮南王。」

「…是。」

「朕明日午時之前，要見到那個逆子，你就同他說，朕要不行了，要再見他一面。」

沈瀾心道，果真人越老越自以為是，也就越好騙。

「臣去安排。」

沈瀾退出寢宮，掩上房門，一邊顧思明正和侍衛打扮的惡王相對無言。

相對無言，但瞭然於胸。

沈瀾之所以能毫無顧忌的遣開宮人與老皇帝談話，便是因為驚鴻山莊早已將侍衛替換了去。

當夜，鎮南王父子二人秘密面聖，不多時便神色匆匆的，借著夜色離開。

沈瀾手中轉著蝴蝶刃，幾乎是一晚上沒合眼，刀刃又刺破了手指，他眉頭微蹙，將蝴蝶刃打入了紅木桌內。

「去哪裡？」顧思明問道。

沈瀾眨眨眼睛，「你終於肯同我說話了？」

顧思明看了看紅木桌上的蝴蝶刃，「你想好了？」

「聖上要我做的事情，我總要去做的呀。」

為什麼沒能早一點遇到沈瀾？為什麼一年前要轉身離開？為什麼不能化去他極端偏執的性子？

為時已晚，無藥可救。

「天下大亂之後呢？」顧思明問道。

「等一個英雄吧。」沈瀾聳聳肩。

當沈瀾來到太子殿下寢宮時，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而後就覺得很噁心，赤條條白花花的女人軀體在眼前晃動，還有難以忍受的熏香脂粉。

「沈瀾？」

沈瀾低頭行禮，掩蓋住慘白的面色，「殿下，臣要恭喜了。」

「哦？是父皇他…他要…」

「他還硬撐著，想要見您一面。」

「快，快快！更衣備馬，去南郊行宮！」

沈瀾輕騎快馬，緊跟在他身後，行宮之內，太子神情欣喜，又不得不壓抑著情緒，演繹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他只關注自己了，絲毫沒看出來行宮之內的侍衛已經換了一批。

「父皇！」

寢宮之內已經來了不少朝中重臣，老皇帝躺在床榻上，只見出氣不見進氣的，磕磕巴巴的交代了幾句後事，就將一幹人等趕去了外廳，說是父子之間總要有幾句體己話。

沈瀾在屋外等著，沈嘯風和沈君酌也在屋外等著。

許多大臣面色難看，眸中帶淚，只有沈嘯風眸色深沉，神情凝重，蟒袍之下已經換好了金甲與短劍。

「爹爹，這麼久了，還沒有信號，我們不能再等了。」沈君酌低聲道。

沈嘯風搖搖頭，「沉住氣，再等等。」

沈瀾在一旁喝茶，太子殿下已經和老皇帝獨處許久了，他輕晃著茶盞，皺緊了眉頭。

「爹爹，哥哥說得對，恐有變數。」

沈嘯風沒有回話，只是望著他手中的茶盞，沈瀾心下瞭然，狠狠往地上一砸。

摔杯為號，這杯盞本應是老皇帝摔的，可到了如今這一步，沈瀾覺得自己沒什麼是不能做的。

「殺！」

「殺——」

「太子不仁！奉聖上血詔，廢太子，清君側！」

半個晚上的時間，沈嘯風手持血詔調了盛京守城的將士，藏匿在暗處，只等這一聲摔杯為號。

寢宮內，太子顯然和老皇帝撕破了臉，老頭身手與力道大不如前，正被自己親兒子按在床榻上，用錦被蒙住臉，一副要將人悶死的架勢。

太子顯然死了殺心。

守城軍衝進來時，正見太子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大庭廣眾之下，他無論怎樣辯駁都是做無用功，太子被廢成庶人，下了大獄。

老皇帝經此番折騰，徹底沒了活勁兒，沈瀾左右權衡，覺得廢太子殿下真的不能留著，若是將他供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聖上，廢太子留還是不留？」

老皇帝眼神有些獃滯，半晌合眸，聲音輕小的回道，「容朕思之…」

沈瀾行禮告退。

一朝一夕之間，盛京變了天，老皇帝本沒幾個兒子，有的遠在封地，盛京封了消息，他們來不了，有的根本讓廢太子鬥成了瘋子。

「聖上口諭，廢太子不留。」御監內，沈瀾一腳將廢太子踩在足下，音色冷冷，白日還在聲色犬馬的高貴人如今落魄到如此地步，可悲可嘆。

周圍沒有獄卒，廢太子掙扎著，最後啐了一口，破口大罵，「呸！卑鄙小人！」

「殿下，臣好生無辜啊。」沈瀾楚楚可憐的有加大了些力道，「臣有逼您謀害聖上？」

「南郊刺殺是你安排的！」

「私刻玉璽是你做的。」

「你…」

「臣一直做的，是幫你逼他，而殿下您做的，一直都是殺他。」沈瀾無奈的搖了搖頭，俯下了身子，將手臂撐在了膝蓋上，輕輕一笑，「臣來送您上路了。」

第一隻蟬破繭而出的那天夜晚，北淵的最後一位太子死在了御監中。

沈瀾回望著北淵的深宮，縱身躍起，在牆頭上仰看浩瀚星河與明月光輝，又去看盛京的繁華夜景與萬家燈火，再去看儀態萬千的富商貴胄與瘦骨嶙峋的耄耋老翁。

幾家高樓飲美酒，幾家流落在街頭。

還剩一個。

「公子。」君鳶在城牆下對他揮手。

沈瀾縱身躍下，「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公子。」君鳶眯眸笑著，「葉子明和顧思明，都讓我們的人纏住了。」

「那就好，等我的消息。」

君鳶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有些心慌，遏制不住心頭的衝動。

「沈瀾！」

「恩？」

「你回來之後，記得給我和烏衣鎮東歸酒肆的張二哥做個媒啊！」

沈瀾一愣，皺緊了眉頭。

「那小白臉有什麼好！勾搭的你魂牽夢縈？我告訴你不行！我看不上那小子，他也配！你就算找也給我找個像樣的！」

「…沈瀾，你有病吧！」

沈瀾笑了。

君鳶也咧嘴笑笑，揮揮手目送沈瀾遠去。

只是唇角的弧度漸漸消失，一口苦水壓在了心窩。

…沈瀾，別留我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