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啊，太子殿下他…在獄中畏罪自戕了…」

老皇帝聽聞此噩耗，怒目圓睜，嘶啞著嗓音半個字都沒說出來，臉頰憋的通紅，顫抖著手指著沈瀾。

沈瀾乖巧的將人扶起來。

饒是再老糊塗，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也有聰明的時候，到如今，他也應該想明白了。

沈瀾心平氣和的坐在床邊，「我本來有許多話想同你說，但是事到臨頭，我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老皇帝哼哧哼哧著。

「自北淵踏平南翼之後，聖上你便沒有再勵精圖治了，國庫一年比一年空虛，百姓的賦稅徭役也一年比一年重，許多事不鬧到你眼前，你根本不會管的，朝中大臣多半隻為一己私利，有忠心報國的，也只是空有一腔熱血，沒實權了。」沈瀾哼笑一聲，「你只忌憚著鎮南王功高蓋主，可怎麼也不想想，北淵現在除了我沈家，還有誰能四方征戰，幫你平天下呢？既然你做不好這個皇帝，不如就讓出來吧。」

「來…來…人…」

沈瀾輕笑一聲，併攏手指，穿透了老皇帝的心口，擠碎了跳動著的心臟。

頃刻間血液噴濺，沈瀾心不在焉的甩了甩手上的血漬，若無其事的起身，擦拭著手上的粘膩，漫步出了寢宮。

「你是來殺我的嗎？」

顧思明抱劍而立，並沒有回答。

「我死了，你呢？事到如今，你覺得你能辭其咎？」

「你不用說這些，我都清楚。」顧思明上前伸手將人摟入懷中，他的喘息有些急促，力道大的人險些難以呼吸，但沈瀾忍住了。

他想著，不說就不說吧，最後一點溫柔情了。

一國之君死了，一國儲君死了，平靜的湖水之下，骯髒不堪污泥被翻攪上來，註定不在平靜。

往後只會越來越亂，沈瀾，這個最後一位同皇帝有接觸的人，一定會成為八方起兵的借口，甚至整個沈家，也會在風口浪尖之上。

「這件事我想了很久。」顧思明輕聲開口，「大勢所趨，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殺你，你殺他，都沒有錯，可嘆黎民百姓因此遭受無妄之災，他們總歸也沒有錯，可錯的又是誰呢？」

沈瀾喃喃道，「對啊，錯的是誰呢？終究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的，顧思明，你說誅殺昏君，算不算一件天大的好事？」

顧思明輕嘆，「洗的可真白。」

沈瀾將他摟緊了一些，「後來我知道，藍清給你講了一個故事，那故事的結局你還記得嗎？」

那是一個荒唐的故事，也有一個荒唐的結局。

寵妃惑亂朝綱，最終大仇得報，拔劍自刎。

「終歸是為了一己私慾。」沈瀾長呼一口氣，「我是南翼之後，想要一個南翼傳說的結局，但我自己終歸下不了手。」

顧思明低頭蹭吻著他的發頂，沈瀾的身子忽然開始戰慄起來，撕扯著他的衣襟，顫顫巍巍喘息著。

他這輩子都沒這樣乖巧過，顧思明合著眼眸，心在滴血。

「疼…」

「在我懷裡，一會就不疼了。」他嗓音低啞。

沈瀾低聲嗚咽，「…顧思明…困。」

「睡吧。」

「你記得…煙火…」

沈瀾緩緩合上了眼眸，顧思明也開始顫抖著，低頭時眼淚砸落在粘黏了鮮血的手背上。

蝴蝶刃沒入心口，鮮紅染就白衣。

北淵徹底陷入一片混亂，群雄割占，更有甚者自立為王。

初秋時節，盛京的雨下的愈發頻繁，顧思明在酒樓倚窗而坐，昂首一口烈酒入喉。

盛京已經經歷了三個月的無主之治，八方起兵，有三路是先皇血脈，其餘的打著「北淵已死，天下大吉」的口號，紛紛往盛京殺來。

「這些日子怎麼不見沈老將軍？」葉子明開口問道。

「一個月之前，就舉家回了洛城，只將小將軍留了下來，駐守盛京。」

「怎麼回去了？他若是…是唾手可得的啊！」

顧思明搖頭，「還沒到他反的時候。」

葉子明嘆息，「他一死了之，惹得天下大亂。」

顧思明輕輕一笑，低聲喃喃自語著，「死不死的…誰知道呢。」

惡王氣沖沖的推門進來，從懷中拿出一張羊皮紙卷，惡狠狠的拍在了桌上，顧思明瞧了，心底動容，心頭悸動，開口喟嘆。

「真是死了我不讓人安生。」

山間古道，小雨淅瀝。

蒙眼的錦衣公子騎馬在山裡慢悠悠的行進著，身後的姑娘口中嘟嘟囔囔，細聽沒一句好話。

「公子，我說了這麼多，你倒是搭理搭理我！」

「好，你給我閉嘴。」

「你…算你狠！」姑娘惡狠狠的瞪他一眼，「話說回來，我們能離開盛京，公子的瞞天過海可謂一絕啊。」

「瞞不瞞的過，誰知道呢。」

「啊？」

「我倒是好奇，我死之後，顧思明放了什麼顏色的煙火。」

君鳶忽然沉默，沈瀾也不去追問她，良久，她才低聲開口，「他哪個都沒放。」

「恩。」沈瀾呼出一口氣，「意料之中，但還是覺得心理空落落的。」

「意料之中？」

「我又不是第一次騙他，他自然不會依我之言做事了。」沈瀾勒緊了韁繩停歇，「但你看，沈君酌治軍，顧思明安撫江湖，惡王安置百姓，有這三人在，盛京不是井井有條麼。」

「不是吧公子，這也在你算計之下嗎？」

沈瀾聳了聳肩，「接下來的戲輪不到我們去唱，還是做一些逍遙快活的事情吧。」

「南翼的藏寶圖，我可是真真假假分成幾十份的，都散播出去了呀，想來此時江湖上一定是腥風血雨，人人競相爭奪了。」

沈瀾頗為滿意的點頭。從腰間的竹筒中拿出羊皮紙捲來，「那我們就藉此機會，去找找真正的王室寶藏吧，這東西，怎麼都能用得上的。」

「那…顧思明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沈瀾將藏寶圖收起，確認了接下來前進的方向後，一夾馬肚子，疾馳而去。

「沈瀾！你等等我啊！！」

江湖未遠，有緣人，自當重逢。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