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廷敬一點兒也沒說錯。

言傾棠不能與沐華交好。

不然會被忽悠得很慘。

是夜。

掀開窗簾，沐華往外略略望了眼。入夜已深，便是驛館內也未留幾盞燈火，一眼望去滿是寂靜無聲的幽深夜色。

與白日激情澎湃的四國祭宛如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面容姣好的宮女自覺上前替沐華更衣，跪在地上輕手輕腳地為他卸下彰顯身份地位的飾品，繞過屏風恭敬地退了下去。

全程，沐華都沒有施捨她們一個眼神。

他會主動去招惹言傾棠，但絕對不會在沒有必要的人人身上浪費時間。

精悍的身材被中衣遮下，潑墨似的長髮沒了烏木簪的束縛，隨意地披散在背後，精緻倦懶的眉眼氤氳，白日的狠戾像是隨同如水的夜色沉寂，獨留下沐華懶懶散散地端著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誘人上鉤。

端的是一副風華絕代，扒開皮囊卻是一副蛇蠍心腸。

黑到了骨子裡。

翻窗進來的言傾棠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醒醒。」

沐華絲毫沒有被當眾突然出現的人影嚇到，將他手裡提著的人形物體視若無物，煞有其事地揉了揉眼睛：「唔……傾棠怎麼來了？」

嗓音猶含意猶未醒的喑啞，微微上挑的鳳眸隱下了蓄謀已久的算計，沐華的聲線喑啞而靡麗：「有事？」

他的動作不大，光滑柔順的中衣卻順著力道散開，露出大片流暢的肌肉和線條。

言傾棠一下卡了殼。

原本是想著逮到人過來興師問罪，沒想到見了一副美景之後就不知如何開口了。

自少在山中長大的言傾棠，除了功夫拳腳之外，學得全是些書本知識，實踐經驗少得可憐，不僅僅在某些方面一無所知，甚至還有些輕微的表達障礙。

脖頸漸漸染上顏色，明明是件很簡單的事，言傾棠越著急越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原本白皙的臉色漲得通紅。

他……還從來沒見過別人的身體。

這是第一次。

而且現在天色已晚，沐華已經準備就寢了，幸虧自己來的及時，要不然、要不然……

短短幾個呼吸之間，言傾棠的思維就已經偏向他從未涉足的領域，並且開始大刀闊斧地隨意發揮。

最顯著的表現就是言傾棠的臉色越來越紅越來越紅，臉頰上的熾熱簡直要憋得他喘不過氣來。

將言傾棠的反應盡收眼底，沐華沒想到他還有這麼清純的一面，輕笑著接受了這份意外之喜，大發慈悲地幫他開了個頭：「你手中提著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的親衛吧？」

言傾棠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把人扔到一旁，黑紗下的眼中浮現些許慌亂：「他、他想殺我，被我打暈了……我就是問問你，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沐華瞥了眼地下不省人事的牧寧，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本宮只是想請你喝茶。」

言傾棠：「……」

那這誤會可就大了。

「傾棠若是不信，何不把他弄醒親自問問？」沐華憋著笑，「也好還本宮一個清白。」

說也奇怪，若是遇見旁人這般痴迷與他的皮囊，沐華定要扒了那人的皮扔進罪人坑，可一看到言傾棠這手足無措的愣頭樣，他就忍不住地想逗弄逗弄。

沒別的，就是好玩。

言傾棠自是不知道沐華心中所想，他現在眼裡心裡腦子裡全都是沐華「不經意」露出的春色。

不怪他色令智昏，實在是……美色誤人。

「不必了。」言傾棠猛地後退了幾步，當機立斷地打算開溜，「既是個誤會，那我便不久留了，告辭。」

「何必如此著急？」語氣慵懶，沐華慢條斯理地坐起身來，宛若戀人般親昵地貼上言傾棠的後背，「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不如我們來做點兒有意思的事？」

言傾棠詭異地遲疑了一下：「……我不。」

「不想便罷了。」沐華湊近他的衣襟聞了聞，輕笑，「晉國就吝嗇到如此地步，給堂堂十九王爺用最普通的藥？」

言傾棠梗著脖子拉開距離：「不關你的事。」

「今夜之事是本宮莽撞惹得傾棠誤會了，本宮在這給你賠個不是。你若不願意，本宮親自登門去道歉也是可以的。」沐華說得真誠，眼中的笑意卻不減分毫，「但不知晉國有幾位使者？本宮也好逐個結交一下。」

言傾棠默了。

不是因為他擔心沐華結交使團中人會對晉國不利，而是……他確實不知道。

他回晉國不久就跟隨使團出發，一路上只跟安小侯爺聊得多，連鄺廷敬都沒跟他說上過幾句話，更何況其他人了。

就算現在把整個晉國使團拉到言傾棠面前，他也認不全。

「就這麼不願意告訴本宮？」挑起一縷墨發纏在指尖，沐華蠱惑般地附上言傾棠的耳畔，「還是說，你自己也不知道？」

「真可憐啊，堂堂王爺，沒被一一拜見也就罷了，竟然連本國使團有多少人都不知道，這要是讓他國皇室知道了，豈不是要落人口實？」

「別巧言令色。」意識到自己先前的失態，言傾棠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離間對我沒用。」

「是不是離間，傾棠心裡很清楚。」氣息婉轉，沐華的指尖順著他的下頜線輕佻地滑下，「何時在晉國待不下去了，記得來找本宮，本宮在楚國……掃榻以待。」

言傾棠最後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流氓不可怕，長得好看的人主動對你耍流氓才是真的嚇人。

「別裝了，起來吧。」估摸著人走遠了，沐華轉身踢了踢「不省人事」牧寧。

結束了裝暈的艱巨任務，牧寧揉著胳膊從地上爬起來，不小心扯到身上的傷，疼得呲牙咧嘴：「屬下十分懷疑他是在公報私仇。」

牧寧確實是接了沐華的命令，用送藥的借口去試探言傾棠的，可沒想到後者火氣這麼大，還不等牧寧說明來意就把人當作刺客給揍了。

牧寧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身上帶著表明身份的腰牌，要不然還不知道會被言傾棠扔哪去呢。

說多了都是淚。

「所以，本宮讓你送的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