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布曼這時不太居高臨下審視他了，可能是有求於人就收斂一點，講話沒陰陽怪氣，單純陳述。事情說來簡單，總部兩個嚮導，原本是清閑差事，最近卻是連著三支沙漠巡邏隊隊員躁狂，第一支隊伍就是十個躁狂哨兵，把兩位嚮導累倒了，後續兩支隊伍加起來也一共躁狂十個哨兵，沒有嚮導治療了，轉去學院醫院，排著隊，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能治療好歸隊。而現在留守沙漠的是總部里最後一個巡邏隊，他們後面沒有交接的隊伍，所以就算沒有人巡邏了也遲遲沒人去接班。

德里奇沒聽明白：「不是哨兵任意用？新隊伍組建不出來嗎？」

赫布曼翻了個白眼：「蠢蛋！！找不到躁狂原因，派再多哨兵去，除了增加躁狂哨兵，能有什麼用？」

「一碼歸一碼，」大將軍說，「你們應該讓更多哨兵去沙漠，一邊研究一邊巡邏，中斷巡邏雖然安全了哨兵，但威脅了國家。」

「我們可沒有你們這麼冷血，」理論派對實戰派的又一譴責，「我們關愛每個哨兵，低級哨兵也是人，不是機器，不需要遭無辜的罪。」

德里奇想說，那現在仍在營地里的隊員的安全怎麼不管不顧了？可是張了張嘴，又覺得這是次要問題，不應該浪費時間跟他討論人文關懷，所以轉口說：「嚮導確實無法借用，我們有嚴格規定。不過你們要是想要高級哨兵協助調查研究，我可以安排。」

「低級哨兵的躁狂已經夠受了，我可不想從內部爆破營地。」

德里奇挑眉，沒有堅持：「隨你們。我的忠告是沙漠的巡邏很重要，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話。」

赫布曼臭著臉從客廳沙發上消失。

德里奇向後靠在沙發上，鬆懈身上的力氣，把身體交給沙發靠背托載，眼神凝重，似乎是在思考什麼。威廉端著花茶從廚房出來，看到父親這個姿勢，明顯剛才的談話不愉快，識趣地不問。沒想到父親主動和他說：「沙漠的事情你留意著。」

「嗯？」

「應該有什麼問題，要嚮導研究，不是要嚮導治療。」德里奇喃喃。

威廉表示知曉：「接下來會格外關注。」

好在近期軍團修整，所負責的空間領域平靜無波，不然這些事情他們也會有心無力，畢竟，歸根究底不在管轄範圍里。

「帕里特這段時間忽然積極接近瑪爾斯，」對於弟弟的情況，兄長自然有些知情，「自從之前見過兩次面，後面一整年都沒消息，直到上次競賽之後，他約了兩次瑪爾斯，瑪爾斯都沒有拒絕。」

德里奇很奇怪：「瑪爾斯不是不樂意跟他玩嗎？」

「瑪爾斯沒有和我說具體為什麼事情，就我觀察，帕里特確實在追求他，他知道這一點，但也收過他的花。」

德里奇擺擺手，無奈嘆氣：「瑪爾斯長大了。」兒大不由娘罷了。

「我擔心是……不能拒絕，」威廉遲疑著，說出自己的猜測，「不同於奧格斯特的直率莽撞，帕里特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德里奇沉吟不語。

貴族間的事情，沒有什麼能瞞得徹底，有心能打探到，若對方有意不隱瞞，可就打探都不必了。下午的高層會議上，連總統都特意詢問德里奇家族和卡爾斯家族是否有聯姻意向：「聽說帕里特和瑪爾斯正在約會，雙方準備如何？瑪爾斯馬上也要結合熱了，少受些苦頭好哇。」

帕里特向德里奇將軍行禮，再面向總統：「承蒙總統關愛，我們相處十分愉快。」

諾高就站在兄長右側，低著頭，隱隱咬了咬後槽牙。

說不清什麼心情，作為瑪爾斯收下花束的目擊者……或者說，偷窺者。

瑪爾斯願意和帕里特約會實在是令他驚訝，甚至有些懷疑這是否屬於兄長的謊言，直到他尾隨兄長到達約會的餐廳，親眼看到瑪爾斯收下那一束漂亮的粉色玫瑰。

好笑的是，他當時想著，自己身邊如果站著奧格斯特，才真是期待中的一場好戲。

總統說：「你們都是星球的好苗子，一定要好好發展啊。」

卡爾斯將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對面的德里奇將軍，後者頷首，沒有言語。諾高跟著看，心裡拿不準德里奇家族的想法，於是轉眼望向哥哥，只有一個冷漠的側顏。

會後一道從門口走出來，一共十五個軍團團長，帶著各自家族子弟，上百號人烏烏泱泱，各有各的寒暄對象。大部分能說得上話的人無一例外賀喜帕里特即將有嚮導，語氣就跟祝賀他明天當爸爸似的。帕里特都矜持地笑，推說還在追求，不要壞了瑪爾斯的名聲。大家默認這是謙虛謹慎，而瑪爾斯明天就會跟他結合——這可是帕里特，最強哨兵預備人選，也是貴族嚮導的最好選擇。德里奇將軍面對這種言語冷靜得多，不管對方說什麼，都只有一個回答，那就是：「聽瑪爾斯的，他開心最重要。」

大家也聽得出來，德里奇家族大概還沒有看上帕里特——預備役罷了，瑪爾斯始終是貴族嚮導，可哨兵沒成為最強哨兵，到底也只是哨兵吧？

軍靴噠噠噠，踩著各人心中的小算盤，坐上飛行器，四下飛散了。

威廉身為父親的心腹——各種意義上的——知曉他心中的煩憂。不是來源於哨兵，而是來源於嚮導。方才會議上，總統提到軍團需要擴大哨兵錄用規模，同時考慮放低嚮導進軍艦的准入門檻作為協助。

不把嚮導放在心尖尖上寵愛的哨兵將軍們是無法體會到德里奇將軍的沉重心情——戰爭愈演愈烈，皮糙肉厚的哨兵去戰鬥尚且吃力，要把能力一般的嚮導放進戰場，實在難以想像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