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明天還會跑不成？」

古月葳皮了一把，嘻嘻調侃。

先恆眼中浮現淡淡笑意，難得也隨他的話，回覆：「不是明天會跑，明天我要去其他教學樓看看，還有沒有存活的學生。」

古月葳：「不只是你想去其他教學樓看看吧。」他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他們逼著你去，你就真的去呀？」

「如果還有活著的人，我去自然是無所謂的。」

「但我看你的樣子並不是真的無所謂哦，心裡還是會有點難受的吧。自己救了那麼一群白眼呢，嗯......明明是因為自己才能夠活得下去，卻這樣對自己。」

先恆依舊沉靜得波瀾不驚，『』所以你想說什麼？」

古月葳像是勾引法海的青蛇，飄到先恆身邊，攀在這個正直少年的肩膀上，吐氣如蘭，勾人魅惑，「讓我幫幫你吧，我幫你重新奠定在他們中間的位置。這一次，誰都不能否認你。」

先恆伸手，本欲推開古月葳，卻推了一團空氣，更是無奈，「你在打什麼壞主意？」

古月葳被先恆推一手空氣的模樣逗樂，笑嘻嘻地放開他，又飄著轉悠到先恆面前，神色認真，「這可不是什麼壞主意，是對你好的主意。」

「不，我不太相信你。」

古月葳攤手嘆氣，「無所謂呀！那我就等你相信我的時候。」

「嗯。」先恆認真點頭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溫和順從。

古月葳又轉眼否定了腦海里冒出來的這個詞語，覺得這個詞語覺得好像對不上先恆這個人。溫和順從，那不就是沉悶木訥的另一種說法嗎？古月葳想起那個人好感度表上那一片的灰色，心想，這個人不可能是像他表面上所展現出來的這樣，沉悶順從，正直善良到無私，毫無鋒利。

先恆同學啊，是一把無鋒的劍。

劍雖無鋒，亦可斷骨。

莫要以為寶劍無鋒，便可覺得它無害，傷不了人。

——

這是一座充滿了罪惡的學校。

華西曼諾中學，位於夏華共和國西南部地區。這裡曾有蠻國名朔麥兵，以此處為國都。而華西曼諾中學的地址，曾是朔麥兵國的王宮所在之地。約六百年前，從前的夏華共和國發生巨大戰亂，一小小附屬國的朔麥兵竟也出兵攻夏華，惹怒民眾。二十一個月的艱難抗戰後，夏華取得全面勝利，攻入朔麥兵國都，令朔麥兵皇室投降......

然而，朔麥兵國王下令封鎖王宮，聚集妃子兒女及所有宮人，一把火燒死了他們。

這種「寧死不從」的精神震撼了所有夏華人民。

後來，因為死了太多人，又傳說時時有嘶叫哀嚎之聲，這王宮遺址也被封鎖，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禁地。

百年時間一晃而過，又值動亂。有位富翁看上了這王宮遺址的豪華靚麗，買下了這片土地，依照原王宮修建了一座非常奢靡豪華的城堡。

城堡主人喜奢華，奴隸數百人伺候，動輒打罵虐殺。老年，聞食處子之血肉可保青春不老，便殺人食人。

女僕憤而反擊，又是一把大火，不僅燒死了城堡主人，也連帶著，燒死了城堡中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又雙叒叕是百年後，奢靡又荒廢，荒廢又奢靡的地方，又迎來了一位新的主人。

一位權勢滔天的軍閥頭子。

死了無數人後，這個地方又埋葬了它的主人。

而後，十二年前，一位因為黑白通吃的大佬為了洗白手中黑錢，來到這個地方，建立了華西曼諾中學。

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張開了大嘴，嗷嗷待哺的惡鬼猛獸，一直等待著無數靈魂落入口中。

毫不意外地，古月葳看見的這所學校死去之人名單里，那位大佬就在其中。

位列名單第一行。

這真的是一所罪惡的學校，來到這裡的人，都或多或少，或輕或重地沾染上了罪惡氣息。它吸引著罪惡的靈魂來到這裡，為它吞噬，以此壯大自己。

以此，怨氣復甦，擴展至外界。

而這裡面的靈魂為了掙脫這一片地方，為它隱瞞了罪惡，遮掩了黑暗。

於是少有人知道，這裡的從前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或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或許是惡人該有法律評判。搜索吸納著罪惡靈魂的學校，有了一個光明正直的例外。

他叫先恆。

還是個被天道護著的例外。

坐在高高牆上的古月葳晃了晃雙腳，樂滋滋地看著先恆投進一個又一個教學樓里，被一群又一群怨魂追殺。

幸運之神眷顧他，先恆總是能夠逃脫，也總是能夠帶著他想要帶著的人離開。

於是一群怨氣滿滿的鬼魂，氣得咬牙切齒，暗恨跺腳。

那抓狂的模樣可太逗人樂了。

鴻福眼神幽幽，「所以，我們還是真的不能殺了他嗎？」

古月葳正色直言，「當然不能。」

「他真的好欠打。」

鴻福磨著牙，看著東奔西跑的先恆，眼裡沉沉浮浮著無數個惡意爆表的念頭。然而鴻福卻並不能對那個男生做些什麼，冥冥之中自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保護著他。讓先恆不受鬼魂的傷害，也屏蔽著怨氣的浸染。

就，好氣啊！

古月葳樂不可支，他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漂亮的花又一次碎開在人群里。

「放心，你們會有暴打他的機會的。」

鴻福嘖嘖稱嘆，「你可真狠啊。」

就古月葳這樣的攻略方法，怕不是想要先恆的心，而是想要他的命。

古月葳撓了撓臉，眼神清亮無辜，「你在說什麼？」

鴻福對這傢伙奧斯卡級別的演技無話可說，「你最好有分寸一點，別把他搞死了。」

雖說她想留著先恆暴打他，但......萬一真被搞死了，麻煩可就大了。

古月葳抿抿唇，嘟起幾分不滿的弧度，「你不信我？」

鴻福完全不吃這招：「信信信，我去看先恆好戲了。」

古月葳看著她飄向那群人的方向，垂眸如佛像：

壞學校，壞老師，壞學生。

——

已入黃昏的天，沒有晚霞，顏色不濃烈，清如淡茶的一抹黃色。長滿花草的樓頂垂落下細細的草莖，葉子纖柔，像是掛下的簾子，在風裡搖曳擺動。

陰影不但存在於光下，也存在人心中。

厲鬼沒有收斂哭嚎，他們圍攏著人，聲音尖銳但卻凄慘。好似他們並不是正在獵殺的捕獵者，而是被圍追堵截的可憐獵物。黑色的四肢原本如同人類，但是它在光影的作用下，不斷拉長——拉長！他們伸出又細又長的手，身形也變得又高又瘦，拔地而起，彷彿圍攏的黑色花苞，如同人類低頭俯瞰，被圈在他們中間的螞蟻。

臉上，是獰惡。

先恆吃力地護住身後的同學們，手中的木劍已變得破碎不堪。而眼看先恆要支撐不住了，他們的前方卻源源不斷的湧來一群又一群的惡鬼，他們咆哮著、厲吼著。

猩紅的雙眼中，惡意彷彿指向一人。

「殺了那個人！「

」交出來那個人！」

那個人是誰？

學生們的心底，因為他們的吼叫而產生了一個疑惑。

鬼怪們回答了他們：「先恆！！！」

短短的兩個字，包含著怨魂們無窮無盡的恨意，無窮無盡的惡念。

學生們仰頭看向先恆：他額頭上滴落大滴大滴的汗珠，身上血跡斑駁，雙手死死撐著，一雙木劍抵抗力鬼怪抓來的尖爪。先恆並不是強大無匹的，並不能夠以一敵眾——所有人都看得清他彷彿螳臂擋車的脆弱，如同下一刻，他就會隨著那一柄木劍，一同斷裂在厲鬼們的尖爪之下。

而當他斷裂之後呢？

是不是隨之撕裂的就是他們了？他們抵擋得了那群厲鬼嗎？

紅衣的少女足不沾地，她漂浮著，從鬼怪之中橫出。她臉上的笑容是存在理智的，是如同人類可以溝通的清明，也是攜帶著詛咒之源的龐大血腥惡意。她開口，口中層層疊疊，此起彼伏的尖牙是血紅色的，越往內看，好像看見了吞噬一切的慾望。

黑洞。

紅衣女鬼沒有看向先恆保護著的那一群學生，目光中好像只存在著他一個人的痕跡，她嗅了嗅。

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貪婪無厭，「你的心臟聞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聲音並不柔軟，相反向是尖銳的指甲刮在玻璃上，刺耳至極，令人崩潰，瘋癲的聲音：「如果你能把你的心臟給我，我可以考慮考慮放了你身後的這群人嘻嘻嘻～」

僅僅是一瞬之間，那群被先恆好好保護在身後的學生們就動了心。

如果不是先恆，他們肯定早就找到了可以避難的地方。說不定、說不定這群惡鬼就是沖著他一個人來的，都是他，連累了他們！

「先恆！」

他們大喊。

預感不妙的先恆回頭，看見了一雙雙對他伸出的手。

不是援助，而是將他推向厲鬼！

「我們將他給你！放我們離開！」

厲鬼的尖爪黑漆漆，洞穿了先恆並不多麼寬闊的胸膛。

「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