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陽光宛若碎金，肆意的潑灑在少年郎的身上，為他鍍上一層熾熱明亮。

尚未及冠的言傾棠指著不遠處，目光灼灼，便是粗糙的黑紗也捨不得掩下這精緻的眉眼，便借一分燦爛去映襯那同樣璀璨的銀。

宛若銀河浩瀚漫天星海，與人間煙火映日暖陽擁抱，綻開一副極美畫卷。

少年郎手指纖細有力，就連骨節都完美的宛若頂尖工匠苦心孤詣造出的玉器，令人著迷，卻又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沐華握著扇子，竟有幾分想要同他一起沐浴在陽光下的念頭。

就這樣，至純至善至臻至美，立於光下不卑不亢，堂堂正正不愧不悔，極盡少年人的灑脫。

不必去想四國動蕩，不必去恨世事無常，不必去藏所愛所念，不必去算詭計人心。

就這樣，自由自在地立於光下，想說便說，想問便問，就算明知問題可笑，也能一本正經地質疑。

「……傾棠這個問題，其實簡單得很。」烏眸中某些不應存在的情感被硬生生地碾碎咽下，沐華面上重新揚起笑意，只是這笑意如浮萍僅存於表，其下淤泥潛滋暗長。

把手緩緩攏回袖子里，言傾棠輕柔地斂眉，語氣也如那皎皎明月般清冷出塵：「願聞其詳。」

「本宮眼上沒有黑紗。」沐華伸手想要觸碰言傾棠的眼角，後者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像是一瞬間罩上了層寒冰似的硬殼，又在下一瞬間被主人親手湮滅。

如願以償地觸碰到心心念念的黑紗，指尖傳來的觸感是類似於宣紙的質感，粗糙到讓沐華忍不住輕輕蹙眉。

「原以為傾棠一直戴著的會是什麼好東西，但如今看來也不過於此。」唇間溢出幾分玩味的輕笑，沐華瞥了眼守候已久的牧寧，後者會意，趕忙跑回車隊去找了個盒子端過來。

牧寧端著花紋精美的盒子走到言傾棠面前，緩緩打開，紅絨布上的是三條不同花紋的絲帶。

「這是殿下特意讓人為您準備的。」牧寧微微躬身，將盒子往言傾棠的方向遞了遞，「十六個綉娘用南地蜀錦配以楚國貢絲綉成，觸手即溫柔冬暖夏涼。」

眸光像溪水流波般微閃，言傾棠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條，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他雖不喜奢華，但這三條絲帶卻真真切切的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就如他手上這條，薄如蟬翼宛若無物，金線勾邊銀線綉紋，把言傾棠眼中細碎的銀掩飾得恰到好處。

言傾棠真的是……喜歡得緊。

絲帶兩端綴著兩串玉珠子，瑩潤小巧，玄色流蘇在指尖輕輕搖曳，劃過指腹的感覺如同觸摸剛剛冒尖的小芽，細膩而溫柔。

捕捉到了他一舉一動間的歡欣雀躍，沐華寡薄的唇瓣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烏眸深處被放入了幾點碎金，溫柔的很：「喜歡？」

言傾棠毫不猶豫地點頭：「喜歡！」

沐華掩唇，面上浮著幾分狡黠：「答案和絲帶只能選一個。」

言傾棠：「……」

做人怎麼能這麼……詭計多端。

他本想用無恥來著，但手裡還拿著人家送的禮物，說不出口。

視線在沐華與絲帶之間來來回回的徘徊了幾次，言傾棠糾結地拿起又放下，心裡的癢與手頭的癢都讓他難以割捨。

沐華真是個玩弄人心的好手。

沐華不著急，牧寧不敢多嘴，兩人就看著言傾棠怎麼挑選魚和熊掌。

貝齒輕咬下唇，淡色的唇瓣染上一抹艷色，咬了咬牙，言傾棠最終還是戀戀不捨地放下了絲帶，看向沐華的眼神中都好似帶著天大的怨念，視線也不時偷偷地飄向絲帶：「……我選答案。」

言傾棠的答案早在意料之中，沐華並沒有特別意外。

畢竟絲帶雖好，終究是外物，一時的新鮮勁兒過了也就過了。

——

「你怎麼氣鼓鼓的回來了？」

挑著簾子瞅了半晌，安小侯爺一見言傾棠回來就屁顛屁顛地迎了上去。

抱著個書本大的實木盒子，言傾棠面上卻不只是歡喜，更多的是羞赧與懊惱：：「……你別問了。」

安小侯爺：「？？？」

言傾棠這是出去幹啥了，空手出去滿載而歸，就像去找情郎私會的小姑娘一樣……

等等？！

情郎？！私會？！

安小侯爺一下子抓住了重點，雙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又去見楚太子了？」

除了沐華，安小侯爺想不到第二個人能這麼殷勤。

哦對了，漠北大皇子算一個。

畢竟剛才人家送來的禮現在還放在馬車上呢。

被戳破了心事，言傾棠努力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平靜一些，抱著盒子的手卻捨不得松半分力氣：「只是偶然遇見。」

安小侯爺：「……」

我是傻子才信你說的偶然遇見。

作為一個曾經撞破過兩人「私情」的知情者，安小侯爺自詡任重而道遠。

在這方面，他和鄺廷敬站在統一戰線——絕對不能讓沐華把言傾棠勾搭了去。

「這麼小個盒子能裝什麼東西？」安小侯爺故作嫌棄，轉而又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看向他。「你都猜不到漠北大皇子送了多少好東西來！」

「澹臺璟？」言傾棠道，「他送東西幹什麼？」

「說是感謝你救了他妹妹。」安小侯爺不知道其中內情，自是說得雲里霧裡，「漠北走的時候來問了一次，說是公主殿下想見你，可惜你不在。」

唇瓣微抿，沒能見到澹臺毓的最後一面讓言傾棠也有些失落：「……以後會有機會的。」

白白胖胖的小姑娘，著實招人喜歡。

安小侯爺順著他的意點頭：「等什麼時候四國祭在我晉國開，漠北就可以帶著小公主名正言順的來了。」

下次四國祭是晉國主辦，也只在五年之後。

敷衍地點了點頭，言傾棠不再細想下去，抱著盒子登上馬車，安小侯爺緊隨其後。

鄺廷敬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就等著言傾棠回來之後啟程。如今人齊了，晉國使團自然也沒有繼續逗留下去的理由。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