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你的腿……」

鬼迷心竅的答應了少年的要求，在聽見對方顫抖的話時，傅君皓回過神來，竟然覺得渾身血液有冰凍的趨勢。

李青草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表情震驚又驚恐。

那是一雙不完整的腿，自膝蓋以下的地方消失不見，白色的紗布包裹著斷口處，被水打濕，從裡面滲出的液體將整個紗布染成了殷紅，隱隱透著蛋黃般的顏色，那是傷口化膿後流出的膿水。水腫沿著餘下的雙腿往上，男人的大腿，有一半都是腫的，還泛著淡淡的青色，看上去就像是發霉之後被水泡腫脹的饅頭，令人心驚又生理性的反胃。

原本充滿沐浴露清香的浴室隱隱漂浮著一股不可言喻的味道，不算寬敞的空間里，空氣壓抑到讓人窒息。

傅君皓面無表情，除了攥著扶手的手已經用力到指尖泛白顫抖之外，沒人能察覺到他內心情緒的波動。

「怎麼，被嚇到了？」他開口，聲音沙啞。

李青草聽見他的話機械地抬頭，看了看他，然後又看向那殘缺的雙腿，咬了咬唇，豆大的眼淚就那麼「啪嗒」一聲掉了出來，而後就像斷了線的珠子，絡繹不絕。

傅君皓沉默了。

他想了很多種少年在看見這雙腿後的情況，害怕到哭泣的，噁心到嘔吐的，厭惡到奪門而出的……卻唯獨沒想過，現在這樣，默默咬著唇無聲哭泣的。

這算是……第一種情況嗎？

「嗚……」少年死死地咬著唇，哭到肩膀都在顫抖。

「哭什麼？」李青草聽見有聲音問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就是覺得好難過，肋骨下的那塊地方，好疼。

六歲那年，他被嬸嬸從屋外的石階上推了下去，右腿直接摔到骨折，嬸嬸怕看病花錢，連村裡的赤腳醫生都沒帶他去看，有近一個月的時間，他白天拖著青紫發腫的腳去山裡砍柴割豬草，晚上就在破舊的柴房裡抱著受傷的腳悄悄的流淚。

那種痛，李青草到現在都還記得，他不敢想像，自己那時的腿還在都痛得那麼厲害，傅先生的腿都沒了，那得有多痛啊。

「嗚嗚嗚嗚傅先生……」少年哭得抽抽，一邊掉淚一邊口齒不清地叫著傅君皓的名字。

男人面無表情：「覺得害怕噁心，就滾出去。」

李青草一個勁兒的搖頭，甩出的淚水濺在了傅君皓的手上，險些將他燙傷。

「不……嗚嗚嗚不噁心……不……不害怕嗚嗚嗚……傅先生……傅先生……」

傅君皓冷笑一聲，只覺得面前的人做作萬分：「不噁心不害怕，那你哭什麼？」

李青草還是搖頭，寬大的袖子從臉上滑過，晶瑩的淚珠和鼻涕沾了一袖口。

少年在男人面前蹲下來，也不管此刻自己胯下生風，仰著頭一雙紅通通的眼睛就這麼看著對方，癟著嘴。

「傅先生，我……我難受……」他說得可憐兮兮的，拉著傅君皓的手就往自己心口處摸，「這裡……這裡疼……嗚嗚嗚傅先生，我是不是要……死掉掉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