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聯結結束了，哨兵的吻卻沒有，甚至如同愈演愈烈的大火，一路燒到了肚臍眼，再往下就……瑪爾斯慌忙蹬著床單把自己的身體推上床頭去，離開他身體的覆蓋區域，略略拉攏凌亂衣衫，在他被轉換注意力、重新吻到嘴唇上面來之後，抓緊時間把精神觸絲伸進意識海。

有自己微量的精神力做渺小的燈火，意識海裡面不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了。瑪爾斯在隱約看得見山形輪廓的朦朧光線里摸索著走到冰山頂，一口氣松到底，屁股一蹲，坐了下來，開始治療。清理工作越往下越艱難，尤其是再次站到前兩回都止步的冰面時，他更是感覺心裡發堵，無名的恐懼如鐵鉛灌實他的雙腿，令他無論如何抬腳也遲遲邁不出那一步……

「那你覺得，小男孩，是什麼人呢？」艾麗婭始終是面帶微笑的表情，注視他的目光就像看待自己的小孫子，慈愛而關切。瑪爾斯在這樣溫柔的語調中，回憶起來那個坐在冰面玩水的小朋友。

嚮導的課本上這樣寫：童年期常常會出現在意識海上層和下層，如果在上層，哨兵會做關於童年的夢境，如果在下層，則記不起關於童年的事情。也有特殊情況，例如哨兵自身意識海防禦懈怠，則孩童偶有出現在中層，並不停留太久，要麼努力浮現表層，要麼回歸底層。

「我覺得是……小時候的他。」瑪爾斯願意相信這一點。

「那可以問一問他嗎？」艾麗婭建議說，「或許這種時候，他最需要你的幫助。」

瑪爾斯從記憶中走出來，睜開眼睛，往上看，是剔透的海水。而腳踩的，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一道深淵，被冰層阻隔。他凝視著深淵，慢慢蹲下，像那個玩水的孩子，微微顫動的右手緩慢又堅定地從冰面伸下去。

海水容納了他，浸潤指尖、掌心再到手腕，他撥動水面，看到漣漪從他的指尖，一直盪出去很遠、很遠，像一曲慢板抒情樂，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散去，水紋才戀戀不捨地消失，黑潭重回固體模樣。

瑪爾斯盯著黑黝黝的水面許久沒有動作，直到輕輕的腳步聲出現在身側。他側身抬頭望去，是原本坐在這裡玩水的小男孩，七八歲模樣，穿著休閑的襯衫長褲，白色衣衫在這片黑暗裡同樣顯得熠熠生輝，甚至有點刺目，瑪爾斯不由眯了眯眼。

心知知道自己佔了人家的位置，可又不想歸還，瑪爾斯蹲著沒動，直到小男孩伸手過來，默默擦拭他的面龐。瑪爾斯看到他放下手時濡濕的掌心才知道，自己又流淚了。

「你喜歡這裡嗎？」小男孩蹲在他身旁，跟著伸手下去觸碰水面，撥動起來，嘩啦啦的聲響，「以前很好的，可是現在天黑了。」

瑪爾斯看著他的小手在水裡不斷捧起一掬水又鬆開指縫，叮鈴鈴的水珠順著縫隙一下子落回水裡，反覆又反覆。他問：「怎麼才能天亮？」

小男孩悶頭玩水，好像沒聽見。瑪爾斯被這清脆的水聲弄得心煩意亂，剛要張嘴再問一次，小男孩卻回答了，稚氣未脫的聲線聽起來像是在講什麼睡前故事：「睡醒就天亮了呀。」

瑪爾斯追問：「什麼叫睡醒？」

小哨兵指指面前的深潭：「弄幹凈，就醒了。你不會嗎？」

瑪爾斯啞口無言，片刻後，又覺得好笑。他從站在這裡開始，心思全不在這上面了，他想搞清楚最下一層的入口，想知道秘密基地里隱藏的故事人物，也想從小哨兵身上得到所有問題的答案，好像眼前人是這水下保險櫃的密碼，從他嘴裡出來的答案，都是他尋尋覓覓不得見的所有結果。

「你害怕嗎？」小哨兵歪歪腦袋，目光澄澈，和普天之下所有孩童遇到疑問一樣，露出一副不諳世事的表情。瑪爾斯看著平靜無波的水面，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亦或是，這不是問題，因為自己的膽戰心驚比這深淵更明目張膽。

良久後，瑪爾斯才想起來問：「這下面，是什麼……」

「是奧格斯特不想面對的東西。」

「……啊？」瑪爾斯眨眨眼，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答案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樣複雜或者不能訴之於口，僅僅是人之常情。可是從小奧格斯特嘴裡聽到稱呼「奧格斯特」，好像一下子分出來主體客體，又有點奇奇怪的。

「總之，快點清理，我不喜歡這樣。」孩子在催促了。瑪爾斯沒多說，伸出精神觸絲，麻利幹活，速度質量之上乘，星球最優清潔機器人也要甘拜下風。

最後一團黑霧被清理幹凈，光線從上到下照個通透，淺藍色的海水，珍珠白的冰山，酷爽無比。孩子肉眼可見開心起來，蹦跳著跑遠了。瑪爾斯鬆了一口氣，欣慰地環視自己的勞動成果，正想跑去多和孩子說幾句話，偏偏此刻感覺到身體上的衣服快要被奧格斯特扒沒了，再顧不上什麼心情，慌張要撤退，意料之外，孩子遠遠喊他：「瑪爾斯！」

被點名了！說實話，驚嚇大於驚訝，瑪爾斯一時哽住沒能出聲，光聽他喊：「下次還來和我玩！」

瑪爾斯抬手回應地揮了揮，猶豫著，在他又轉身要跑時，終於鼓起勇氣問：「這是第幾層？」

「最下一層！我才沒有偷跑去上面！」

……

瑪爾斯堪堪拉住底褲，有些欲哭無淚，奮力踢開他，鑽進被子里，羞惱：「奧格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