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爾斯掙扎不開，但氣也發過了，這時心裡不過是被隱瞞的不痛快，被他抱著，情緒漸漸冷靜下來，撇撇嘴：「放開我，不然我又生氣了。」

奧格斯特依言鬆手，雙手扶著他的肩膀，微微低頭注視著那雙漂亮的眼睛，片刻後，又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要怎麼對你說。」

「這有什麼？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瑪爾斯嘟著嘴，不太愉快，「你能跟約翰和好，又能進軍團，這都是好事，我會為你高興的。」小少爺以為他在愧疚沒有保全隊伍，於是又補充說：「相對於非要有人妥協，我覺得現在把選擇權交給大家是最好的解決方案，父親這麼寬容，我對你們沒有有什麼不滿意的。」

奧格斯特揚了揚嘴角，更加不知如何說起自己與將軍達成的約定。瑪爾斯就站在他面前，很容易看出來他的欲言又止，追問：「你有什麼沒有告訴我?」

這是正好的時機，奧格斯特想到，順著這句話下去，再難以啟齒的東西都能坦白無遺。可事實上，話到嘴邊，不知怎麼又變成了：「其實我不想讓你提前進去。」

小少爺當然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奧格斯特面對他的疑問，只得硬著頭皮接著往下，腦子轉的快一點，也不是無話可說：「……因為戰爭很殘酷，我想……保護你。」

瑪爾斯愣了一下，好像能接受這個解釋，因為他自己發現戰爭好像並不像自己以前期待的那樣，有勝利的勳章、振奮的歡呼、酷炫的武器和緊張刺激的生活，或者說，這些東西會有，但都建立在某種犧牲之上，並不會憑空出現：「我知道。上次阿普頓叔叔為了保護我，就受傷很嚴重……像我這種沒有什麼用的人，去戰場只會要你們分心照顧我，拖你們後腿。」

想著想著，小少爺情不自禁低落下來：「我也不知道真正到了戰場，我能幫你多少。」

戰爭從來不是兒戲，他自小嚮往父親和哥哥的軍艦、機甲，嚮往外太空無垠的空曠景色，嚮往父親滿櫃的勳章，嚮往總統賜予的榮譽，卻一直忽略父親滿身的傷痕、哥哥離家前戀戀不捨的擁抱和母親始終放不下的牽掛。這是戰爭這枚硬幣的另一面，它不那麼出彩，常常隱藏在光鮮衣物之下；也不那麼偉大，僅僅關乎個人、親人、幾個身邊人的想法，永遠不能站在鎂光燈下的話筒前宣揚；更不要提在戰場上與鬥爭的全是鮮活生命，他在為親人的勝利慶功，可能正有人抱著從戰場撤回的遺體痛哭。

阿普頓叔叔在他面前受傷一次，可叔叔長年征戰在外，又有多少次受傷能被他看見？而父親還要讚揚：那就是好戰士。等奧格斯特上了戰場，是不是也要面對同樣的情況：雙方機甲都勇猛無情，為保留性命拚死一搏。

他好像還沒準備面對這樣一個，可以說是巨大又殘酷的真相。屆時他幫助奧格斯特戰勝的每一場對抗，都將成為某一個美滿家庭的慘劇。他沒有準備揚起死神的鐮刀——更不準備成為死神的鐮刀。

「我害怕、也討厭戰場，」瑪爾斯輕聲說，「如果可以，我願意不去了。」

奧格斯特不知道躁狂那晚被圍毆的機甲具體發生了什麼，故而不理解那對小少爺心裡產生的衝擊多麼深重。可他能意識到，那正是這幾句莫名話語的關鍵所在，所以他暫時拋開自己瞻前顧後的想法，低頭請求：「視域共享，讓我知道。」

從小少爺在睡夢中被吵醒開始，奧格斯特目之所及都是難過和無助。阿普頓如此寵愛小少爺，被躁狂哨兵們打得奄奄一息，連意識渙散了，都還緊緊握住小少爺的手，用嘶啞的聲音安慰說：「叔叔沒事，寶貝不怕。」

主人公如今回看這些場景，依舊潸然淚下。奧格斯特展開手掌，貼上他的手心，手指從縫隙穿過去，十指緊扣。他親吻著涼涼的指尖，說：「阿普頓叔叔現在完全好了。」

「爸爸說，戰場就是這樣，」瑪爾斯紅著眼，哽咽著說，「你打死了很多哨兵，他們都沒做錯什麼。」

奧格斯特聽了，感到懊惱：「他們……」

「我不是怪你，應該怪我，」瑪爾斯淚流不止，「我不是嚮導就好了，你們躁狂了也沒有人要搶我。」

奧格斯特微怔，最後無聲嘆息，吻他的淚。「我很抱歉，瑪爾斯，」奧格斯特說，「但是戰場不是打蟲獸，而且，我沒有辦法保證自己安全的同時也保證敵人的安全。」

瑪爾斯都知道。理性都知道，要贏，要打贏，要踩著敵人的頭顱宣布勝利。他對此一樣無能為力，所以起了逃避的心思：「我不想去軍團。」

奧格斯特再無法說什麼了。

進軍團的名單確認下來，管理層倒是找了很好聽的由頭，說由瑪爾斯帶領的小隊在沙漠發現了一個戰力極強的新蟲獸品種，為星球解決重大安全隱患，總統特批，獎勵小隊全員免積分進任一軍團，並鼓勵大家為星球持續做貢獻。

這樣，哪怕約翰、馬丁現在不進，之後也不必考慮積分，並且在畢業選擇軍團時可以保持優勢。馬丁很高興，笑嘻嘻說，就算別的軍團來邀請，他都一定要進S9：「你們等我進去記得帶我混啊！！」

奧格斯特、瑪爾斯、希爾、埃德蒙、查爾斯五人，被S9軍團提前接收，院方表彰這份佳績，鼓勵其他哨向積極努力，向他們學習，爭取提前進入軍團。

一直盯著奧格斯特和瑪爾斯兩個人動向的阿波羅猝不及防收到這個消息，臉色陰沉得可怕。複雜的情緒驅使他去調查清楚，是多可怖的蟲獸能讓總統如此慷慨獎勵？

新蟲獸被命名為B166，資料卡上顯示，可隱身、致躁狂，禁止哨兵單獨接觸，由嚮導主導攻擊。

星球的蟲獸形形色色，必要嚮導出現才能解決的倒是頭一個。瑪爾斯作為發現新物種的小隊隊長，又是貴族嚮導，這次在哨兵主導的蟲獸領域直接開闢新道路，讓嚮導也有立足之地，在嚮導之中的聲望因此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