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顯然已經沐浴過，頭髮還濕著，穿著屬於嚮導的白色柔軟睡衣，坐在沙發上，專註看他的動作，一直看他脫完上衣、開始解皮帶脫褲子，才不太自在地移開目光，看向一旁的衣櫃，小聲答：「瑪爾斯帶進來。」

埃德蒙單穿內褲和襪子，其他衣物都丟進清洗器。抬手彎腰，柔韌身段上覆蓋的薄厚適中的肌肉跟著動，希爾又默默把目光移回來，落到他的胸肌上。

埃德蒙走來，按著沙發扶手，俯身在他唇角親了一下，接著就直起身，去浴室：「很晚了，你先睡吧。」

希爾的眼神一路跟進浴室，不由自主起身跟著走過去，在他詫異地開口詢問前，突然開口說：「我想做。」

埃德蒙臉上的驚詫很快變成錯愕，隨後有點哭笑不得：「那也要洗澡啊。」

「你不想嗎？」希爾站在只能容納一人的小浴室門口，手抵著門不給關，有些固執地索要答案一樣，直視他的臉，「你不開心，不和我做了。」

埃德蒙的眼神閃動一下，又很快用笑意掩飾，而更多的是無奈：「寶貝，現在是凌晨一點，我就差困得硬不起來了，怎麼還有別的心思，嗯？」說著又伸手罩住他的後腦勺，和他舌吻一下，安撫：「乖，等我一下。」

希爾沒繼續說什麼，悻悻退開，讓他關上門。浴室響起水聲，他怔忡片刻，直到清洗器提示衣物處理完畢的「嘀」聲提示，才回神，打開那個長方體容器，把幹凈衣物拿出來，一件一件收進旁邊的衣櫃裡面。

他慢吞吞地整理，可加上領帶也就四件：外套、襯衣、領帶、褲子。他分門別類把它們放進衣櫃後，看到其他備用衣物也十分整齊地擺放在衣櫃裡面，包括自己不久之前放進去的——哨兵的墨綠色外套、襯衣、領帶、褲子。

綠色，白色，兩個色系。如果不分開放，會顯得凌亂。他於是在衣櫃最右邊，整理出來一小塊空間，放自己今天穿來的衣服。

埃德蒙出來時，他還坐在地板上，背對著床，也就同樣背對著和床鋪並排的浴室，似乎在想什麼，沒有留意背後的聲響。

埃德蒙拿一條幹毛巾，整塊罩他腦袋上，給他擦頭髮：「今天訓練不累麽？還不睡。」

早上六點就要起，現在凌晨一點半都不睡，怎麼看今晚的睡眠都不充足了。

再定睛一看，衣櫃里有一套綠色衣服，佔據大衣櫃的一個小角落，局促不已。埃德蒙一邊擦一邊在他身後看那幾件寫滿哨兵元素的衣服，看著看著，手中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好了，」埃德蒙從他腦袋旁邊直接伸手出去，合上衣櫃的門，「去床上。」

軍艦再大也有限度，要容納幾千人的日常生活空間，總得在某些地方做出合理妥協，比如為身量稍小的嚮導們隔出個人隱私空間時，自然比不得其他哨兵活動區域，寬敞不起來。

埃德蒙這個和哨兵一般高大強壯的軀體往嚮導的小床上面一躺，伸展胳膊直接伸出去床外頭，自己一個人翻身小心點也就罷，可要容納另一個同等高大的身體，對於這張撐死只有一米寬的床鋪而言，實在是一種無理的刁難。

埃德蒙站在床邊，把剛給哨兵擦頭髮的毛巾扔到自己腦袋上掛著，一隻手按住，用眼睛度量希爾躺平後自己可以躺的空間，無奈放棄：「床太小了，我睡地板吧。」

希爾默然側身，往床沿挪動一段距離，直到身體貼到床鋪最邊緣的線，床一下子空餘四分之三，大隻的嚮導勉強躺得下了。如此好意，怎麼拒絕，床鋪的主人躺上去，側身把他拉到自己懷裡來，靜靜等體溫隔著薄軟的睡衣穿透到皮膚，才出聲：「晚安。」

希爾側著身，正面對著他的臉，因此獲得一個印在額頭上的晚安吻。久違的晚安吻。他們自從沙漠回學院之後，再沒同床共枕過，只有在通訊器留下每日最後一條信息：晚安。接著第二天在訓練場見面。如此重複，直到這一次。

室內燈光關閉，只有幾縷電器指示燈發出的微光。床鋪上輕微的呼吸聲交錯著，埃德蒙閉眼，卻無法忽略對面的人如有實質的凝視。這是一種無聲的對峙，埃德蒙心想，不睜眼，就可以不知情。

他沒來得及在對峙中敗下陣來，就陷入深沉的睡眠里，身體緩緩放鬆，呼吸綿長。希爾不知道時間流淌多久，但可以感覺到這些細微的變化。他猶豫半刻，而後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與睡著的嚮導再靠近一些，胳膊橫上對方勁瘦的腰肢，最後往下挪半頭，把額頭抵到鎖骨的位置。

安穩的懷抱。希爾自認為睡得好，如果忽略「埃德蒙做了標記去除手術」這個夢，這一夜非常完美。他睜眼發現自己已經轉換姿勢、變成背對嚮導，而身後的人摟著自己的腰，把自己當某種抱枕時，心中更是把無厘頭的夢忘卻七八分。

希爾耿直的腦迴路可以確認，愛人不會無聲無息背離開自己。起碼會吵架。瑪爾斯說，至少要吵架。

「不要冷戰。」這是埃德蒙醒來後，聽的第一句話。

他坐在床上，被室內燈光晃了眼睛，用手遮擋，順勢揉揉眉心，腦袋才正式動工，嚐試理解哨兵莫名其妙的早安問候。時間是早上七點，哨兵集合時間過去半個小時，這人卻像鬧脾氣不上學的孩子一樣，穿著睡衣坐在床尾，說奇怪的話。

埃德蒙整理一下思緒，在許多疑問中挑了一個能接上話的說出口：「做噩夢了？」

希爾抿抿嘴唇，似乎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夢到你要去除標記。」

埃德蒙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所以輕鬆地笑一笑：「不會。」

希爾點點頭：「我知道你不會。」

「怎麼不去訓練，」埃德蒙邊說邊走去浴室準備洗漱，「遲到了吧。」

「標記壞了，」希爾提醒他，「你說，重新標記。」他這麼說，埃德蒙才記起來有這麼一茬，當時兩人還濃情蜜意的，開個玩笑逗他耳朵紅罷了。

埃德蒙不回應，洗漱完出來，看到他還坐在床上，等待什麼一樣。「那晚上早點回來，」埃德蒙去衣櫃里拿衣服，把唯一一套墨綠色軍裝從角落裡取出來，拿到它的主人面前，「換衣服，我送你去訓練場。」

希爾要他保證：「晚上標記。」

「晚上標記，」埃德蒙低著頭，單膝跪地給執著求歡的哨兵系鞋帶，「我們明天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