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希爾的語言系統運轉得流暢一點，他可以直接說「不知道，因為我不了解他」。奧格斯特深知埃德蒙的性情，查爾斯最了解埃德蒙的為人，瑪爾斯和埃德蒙交流過許多觀點，那麼——希爾呢？他都沒有。他被埃德蒙護在臂彎里，聽甜蜜的情話和調情的言語，談論戰術手段和格鬥技巧，分享生活經歷和未來規劃。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關於思想的話題，別提懷孕這種兩人都不感興趣的事，如今事發突然，希爾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是嚮導的死穴？

他被奧格斯特拽到嚮導住宿區，腦袋裡還是一片茫然。奧格斯特聯繫埃德蒙出來，埃德蒙以為他要說瑪爾斯的事，詢問當事人意見後拒絕了，奧格斯特反覆強調不說瑪爾斯只說他的事，他猜到是希爾的，很快出現。

見到希爾無措的樣子，埃德蒙笑了笑說：「去幫我買瓶水好嗎？」

「我、我再也不做了。」希爾獃頭獃腦地按照奧格斯特的指示發誓。

埃德蒙面上還是掛著笑：「買水，我渴了。」

希爾只得去買水。奧格斯特剛要說什麼，埃德蒙看一眼遠處自動售賣機前的身影，給奧格斯特使眼色，進去房間。

埃德蒙的房間。希爾一個哨兵，進不了。

奧格斯特嘆了口氣，開門見山：「他就是一根筋，你別……別做傷害自己的事。」

埃德蒙訝異，淡笑著回問：「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太了解你們了，每個人，」奧格斯特接他遞過來的一杯水，沒有喝，看著他的眼睛說，「他不是故意傷害你，手術風險太大了，你不要做。」

埃德蒙也拿了一杯水，靠在牆壁邊，小飲一口。「難道你在瑪爾斯身上裝了竊聽器？我剛跟他說，你就找我問罪了。」

「不是，我不是怪你，說起來這根本怪我，我明知道希爾腦子直，偏給他亂說話。」

埃德蒙聳聳肩：「說這些沒用。」

「算我求你，和他沒關係，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不要冒險。」

「你有點莫名其妙，」埃德蒙微微皺眉，「這是我和他的事。要說，也是他來說。」

「他不知道這對你意味著什麼，但是我知道，」奧格斯特坦誠道，「所以我放不下你。」

「你要是真的了解我又不要我冒險，那就去讓希爾做手術，」埃德蒙銳利的眼睛盯著他，「標記必須去除，我不會再相信你們任何一個哨兵。」

「希爾這次沒有做，他下次肯定也不敢……」

「那要是做了呢？」埃德蒙一下子打斷他，不耐煩道，「你既然了解我，能不能猜到後果？」

奧格斯特頓了頓，艱難道：「會死。」

「我已經死了！」埃德蒙憤怒地提升聲調，狠狠瞪視他，「他把我壓在那張床上讓我動彈不得的時候，我已經死了！我反抗不能攻擊不能、想把他碎屍萬段還得求他別射進去，這種絕望你也懂嗎？」

奧格斯特默然低頭，良久之後，找到一點挽回的餘地：「他沒插……」

「不然你以為他怎麼還睡在那裡等你去找？」埃德蒙譏誚道。

奧格斯特無力地塌下肩膀，頹然坐到椅子上。走投無路，只能另闢蹊徑了：「你不愛他嗎？」

方才還流暢反擊的唇舌現在詭異地啞了火。奧格斯特抬起視線，重新找到一線希望：「你愛他，他也愛你。你要走了，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他不會威脅到你。可以不做手術嗎？」

埃德蒙跟著坐到對面單人沙發上，語氣已經有些疲憊：「去標記手術很危險嗎？」

「嗯，你應該可以查到整個星球的案例，加起來沒有三位數，」奧格斯特放低聲音，柔和了語氣，「沒人研究的，幾乎沒有哨向主動做這個手術，都是那些躁狂哨兵被強制帶給醫生練練手，死了就當是罪有應得，不追責。」

星球不鼓勵哨向綁定後還分離，會有這種局面也是理所應當。埃德蒙默然。

「希爾在交往方面一直是很遲鈍，很笨拙，如果我當時不催他找嚮導，他可能九十歲一百歲都單著，」奧格斯特說的其實是上輩子的事，那時他被安樂死已經是九十歲，希爾當時仍舊單身，「一直以來，都靠你教他、引導他的多，你能喜歡他，他真的很幸運。」

「瑪爾斯說的真不錯。」

「啊？」

「你就像個老父親。」

奧格斯特失語……可不是，實際年齡差了幾十歲。

埃德蒙跟著沉默幾秒，才問：「當時你們，按名單選嚮導，他選到幾個人？」

「他眼光哪有這麼低，」奧格斯特笑了，「他爬蟲好名單，給我們特別介紹你，說你已經開始結合熱，靠近要小心一點。」

「然後？」

「我們哪敢靠近你，對你是聞風喪膽，他一聽你很厲害就來勁，然後扒你的信息，知道你常去訓練場，就去『偶遇』你了，所以，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如果我……」埃德蒙話說一半，想到什麼似的，又止住話頭，「算了。」

「我猜你想問，」奧格斯特接上他的話，「如果你不答應，他是不是找別人了？」

埃德蒙似乎是不太好意思，抿抿嘴唇，沒有肯定，也不否認。奧格斯特輕鬆地調侃他幾句：「有的人長得帥，打架又厲害，把人家勾得五迷三道了，還問自己有沒有魅力。你聽聽，像不像話？」

「他迷我？」埃德蒙皺著眉搖頭，很不認可，「還是算了吧。」

「別說他，我都迷了。」他說的小聲，埃德蒙沒聽清，歪歪頭：「嗯？」

奧格斯特擺擺手：「這不該問我啊，你去問他，你知道希爾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撒謊，聽聽他說什麼。」

「我不想再見他，」埃德蒙選擇躲避，「你的目的達到了，我不會去除標記，但不會見他，讓他別找我。」

「你知道他……」

埃德蒙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示意別再勸。奧格斯特遺憾地止住話頭，轉而問：「瑪爾斯，怎麼樣？」

「他很懂事，你不要把他當孩子，都好說很多。」

「什麼叫當孩子？他就是還小，還……」話說一半，接收到他無語的眼神，訕訕中止，「我反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