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夜明也是個心思敏銳的人，見許盪沉默不語不便打擾，便也識趣地合上了欲言又止的唇，閉口不言了，只是一面替孫小舟指明方向之餘一面透過鏡片悄悄觀察著一旁坐著的許盪。

從他光潔裸露的額頭，到他濃黑上揚的眉宇，目光向下，再到他挺直寬闊的鼻樑，渾圓飽滿唇，微微凸起的喉頭，妥妥的富家子弟的氣派，可就是這麼一個人，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一個男人，言語談吐尚還算得上稚氣且粗獷，長相氣質都算不得鍾靈毓秀，渾身上下無一處女氣得人，卻又充斥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誘惑，只一眼，便叫人再也讓人移不開眼。

其實，輔仁大那次還並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邱夜明認識他，是在四五年以前，他還沒進輔仁大學那會，那時他剛滿13歲，隨母親在北定城郊街邊擺攤賣菜，因為發育得遲緩，個頭矮小，性子又比較慢，他和周圍的大孩子根本玩不到一起，守攤之餘，唯一的興趣便是專註於手上的書本了。

一次母親外出，他一人獨自守攤，結果偶遇幾個小混混找茬，逼著他拿出所謂的「攤位保護費」來，他剛出攤哪裡拿得出來，那些人惱羞成怒了罵他是假正經，裝模作樣的臭老九，掀了他的攤子就要揍他，就在這危急時分，一個人少年及時出現替他擋住了這一劫。

少年趕跑他們後，邱夜明低頭說了聲謝謝，第一件事不是收拾七零八落得菜攤，而是撿起地上沾滿泥濘的線狀書本，心疼地將它捧在懷裡，撫平了上面的皺褶。

「喜歡看書？」少年抱著雙臂站在一旁，饒有興味地打量起他來。

「嗯，喜歡，雖然他們都說沒用。」邱夜明抿了抿唇，語氣輕柔，骨子裡透著倔強。

「別聽他們的，那是他們不懂，看書學習有前途，是好事，我雖然也不愛學，但是由衷佩服你們這種學得進去的人。」

「你得對自個兒有信心，我看好你，你跟他們，不會是一樣的人，你會比他們走得更遠，飛得更高！」

少年說這話的時候，顧盼神飛，邱夜明這才注意到，他有一雙極為好看的眸子，烏黑髮亮的，讓人想起海底的珍珠，或是清晨的朝露。

他臨走時給自己留了一張銀票，數額不算大但也足夠供應他們一家一個月的生活開支都綽綽有餘，但邱葉明一直沒能捨得把它花出去，就這麼夾在書里，一放就是五年。

時隔多年，肖想了多年的人兒就在自己身側，離自己不到丈把遠的距離，若說上回輔仁大初見他不敢接近是因為人多口雜，這次兩人同處一個密閉空間邱夜明更是因為「近鄉情切」緣故愈發不敢開口了，倒是許盪餘光瞥見邱夜明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揶揄道：「你緊張什麼，在我這兒有話直說便是，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這幾日怎麼沒來上課了？」邱夜料想以前的事他不會記得，只得生生把那句話咽了回去，調轉話頭問起別的了。

「哦，學校把我課程改成一對一了，以後我都是一個人上課。」許盪隨口答道。

「一對一？」邱夜明喃喃了一句，語氣有些急了，「那，豈不是以後都見不著你了？」

「怎麼會呢，一對一不也是在輔仁大，而且我是成教班，一個星期也就兩三堂課，你要是真有事，直接打電話找我不就行了，小舟，把我私人號碼給這位邱同學記一下。」

「好，春文，我一定會打給你的！」邱夜明捏著孫小舟遞過來的號碼牌，很是歡欣雀躍，直接就給放在了衣服最裡面的口袋裡。

終於，汽車行駛了一段路後，在一處偏僻的別墅區停了下來。

「到了，那裡就是我的家。今天多虧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客氣了！下回再見！」

「好，再見！」

邱夜明下了車後，足足回了幾次頭親眼看著他們走得沒影兒了才戀戀不捨地往回走了。

等車上只剩他們兩個人了，孫小舟這才忍不住，半是揶揄的調侃起許盪來，「說吧，少爺，什麼時候搭上的，您這口味兒換的，也忒快了些，這不，才走了個灧生……」

「打住打住！」許盪越聽越跑偏兒了，忙將他打斷了，「哪兒跟哪兒啊，這隻是我一新認識的同學而已，什麼搭上不搭上的，好好一同窗友情，到你嘴裡怎麼就這麼齷齪了。」

他許盪是喜歡男人沒錯，可也不至於來者不拒吧。

「據我的經驗來看，這位小哥，八成對您也有那方面的意思呢，至於成不成，還不是您點個頭的事！」孫小舟回過頭來，意味深長道。

許盪一聽這話樂了，反問道：「少來！你少爺好男方風總共也沒幾年光陰，自己都還沒摸清楚這其中的道道兒呢？你一處兒又是哪裡來的經驗看出來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咱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我好歹是跟了您這麼些年，別的不敢說這看人的眼光倒是斷然不差的，他要是真的對您存的沒旁的意思，兩大老爺們兒哪能平白無故貼那麼近坐著，一雙眼睛就跟黏您身上了似的，他也不怕彆扭？要知道，像我們這種直漢子，別說和自家兄弟這麼摩肩接踵得這麼熱乎，就是平常開開玩笑也很少摟摟抱抱的，冷不防偷襲一下搞不好還會吃頓對方的拳頭呢？」

「等等？」許盪突然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你們跟我們這類人是不一樣的，會很忌諱同性的親密接觸？不對啊，那我經常對你上下其手地怎麼沒見你小子動手要揍我呢？」

「我倒是想……」

「嗯？」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跟少爺可不一樣，我們可是從小一個被窩長大的，熟得不能再熟了，可要是換作街邊那種猥瑣惡臭的流氓地痞，就少不了要吃我幾拳幾腳了，非得打得他滿地找牙不可！」

「好！說得太好了！我可算是想到法子了，小舟啊小舟，你可真是我的好軍師啊！」許盪突然一拍大腿，激動地直叫好。

「什...什麼？」

「不可說，不可說！你且等著看好戲就是了！」許盪這次卻故作神秘地擺了擺手，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