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生活安定下來。

顧昔然晚出早歸努力供養家裡的祖宗，給他買大量碟片在家看著解悶，《天龍八部》，《倚天屠龍記》，《神鵰俠侶》，《卧虎藏龍》什麼的，君染坐得筆挺面無表情盯著電視，有時眉頭一皺——這個動作不對勁，這人怎麼能提氣躍起，難道是獨門內功心法？

《九陰真經》比得上他師門的無名心法麼？

顧昔然有時間就陪他一起看，一次君染扭頭倍認真地問他，「真的有《玉女心經》麼？」

顧昔然笑淚了。

傻逼你真可愛不要告訴我你這麼多天都在糾結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啊哈哈哈這是演出來的啊吊個威亞在天上飛來飛去你以為人類真的能飛起來麼武俠小說改編的電影坑了多少代好少年啊哈哈哈哈......

君染等顧昔然笑夠後，起身開了客廳窗戶，凜冽的寒風瞬間讓人打個寒戰。他長腿一跨，腳踩在窗檯上，一個用過許多次的縱越姿勢利落漂亮。

顧昔然瘋魔了，一把勾住君染的腰把幾乎已經離開窗檯的人抱回來，迅速關窗。回頭看那個乖乖坐在榻榻米上的傢伙，內心淚流滿面地回想那個腦CT上明明表示過一切正常，他要投訴整個腦科！

還好他動作夠快。

「這裡是二十六層，如果是一樓我會讓你跳著玩。」顧昔然神色柔和。

「我可以跳下去。」

「我知道，我也可以跳下去，但是下去就上不來了。」

「我可以坐電梯上來。」

「恩，但是不許跳。」繼續微笑。

第二天顧昔然果斷地封了透明窗紙，整個窗戶都鎖死了，只留一扇小窗透氣。

君染默默盯了顧昔然幾天，終於被放行。

那是一種「無論你做錯什麼我都會原諒你」的藍，於是顧昔然終於不再反鎖大門，還倍心疼地補償了又一批武俠片光碟。

他咬手絹的心都有了，那小眼神看著怎麼就這麼委屈呢，不吵不鬧乖乖吃晚飯，他出門前站在門邊送他，回家時往他房間里一看，這廝在看英漢詞典，旁邊一堆小卡片疊的整整齊齊，坐在桌前回頭看他，淡藍的窗簾映襯著，眼神很乖。

走過去低頭抽了張卡片，也沒細看，問他，知道怎麼表達麼。

然後臉上被啄了一下。很冰很軟的質感。

田字格里大大的「吻」。

顧昔然突然間就不氣了，他怎麼能欺負小孩呢。

*

*

春季服裝發布會。

一個穿著短款深藍斗篷的藍眼模特吸引了全場目光，斗篷里是一件白色針織衫，從V領領口露出一段白皙纖細的頸脖，斗篷獨具特色的翻領非常襯人，褲子腰線的設計極為性感，行走中看得見若有若無的人魚紋，高幫皮靴，顯出修長優美的腿型。

模特帶著細框眼鏡，在T台撤了眼鏡往嘴裡一叼，那股斯文雅緻的氣場突然變得禁慾而性感，高高束起的長髮顯露完整的臉部輪廓，他上了眼妝，眼角緋紅，微微垂眸，顯得嫵媚而深情。

時尚雜誌的記者和在場觀眾瘋魔了。

這是作弊！不帶這麼勾人的！

後台，設計師安靜地笑了。

這模特再上台時披髮赤足，額心繪了繁複花紋，穿一身刺繡精緻的寬鬆絲綢，黑底紅絲，纏繞蔓延。

他的腰很細，絲綢浮動下有種脆弱的美。絕妙的是模特赤裸的胸膛上以硃砂紅描繪了妖艷丹蔻，整個人彷彿墜入地獄的魔魅。

轉身時斜挽了一把長發，露出背部設計。

非常整齊的吸氣聲。

設計師成功了。

*

*

君染洗了妝，換下衣服拿了報酬，準備回家。

「等等」

君染看著這個從他進更衣室起就沒離開過的人，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蘭鉞哽了一下，這人眼神煞的厲害。

「我是模特公司的，您有意向跟我們簽約麼？」說著遞出一張名片。

君染接了，然後淡淡說了句，「我不簽約，只接單場。」

「我們公司報酬很豐厚。」這個因人而異。

君染瞥了眼名片，還回去。家裡有人天天晚上摸進房間搜他口袋。

蘭鉞有些尷尬。

「有單場再聯繫我，我的號碼你們公司應該有。」

回到家，顧昔然穿著浴袍斜在沙發上看電視，嘴裡叼著根煙，見他回來趕緊掐了。

君染掏出錢，他的第一場秀，準備了兩天。

「喲，哪來的錢，不錯嘛票子挺新。」

「我這個月的生活費。」

顧昔然頓了一下，抽出五張，意思意思。

「還有我的手機，我的衣服，我知道這些不夠，我會慢慢還清。」

「孩子別太死心眼，錢要細水長流，退一步說你自己也有想買的東西不是麼，就像你說的慢慢來嘛，再說你又不欠我。」是我欠你。

君染把剩下的錢收好，壓在茶幾上種水仙花的白瓷缸下，表情鄭重嚴謹。

顧昔然的心又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