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燁這幾天看那幅畫看得魔怔了，越發覺得那隻戴了面具的貓就像那可惡的呂彥一樣，迷霧般莫名其妙地裹住他一段時間後，又漫不經心地走遠了。徒留他心中殘存道不出的憾恨，既恨他，更恨自己。

又是一個周末，天氣逐漸冷下來，蕭燁雖然睡得和平時一樣早，但是起床的時間延後了許久。頭腦空空地躺到十點，蕭燁只覺眼皮更沉重，頭也暈沉，模模糊糊地聽到門被敲響。蕭燁心裡一驚，又有無數壓抑著的狂喜大風般在心底呼嘯而過，吹得他那顆心臟搖搖欲墜，最後咳嗽了兩聲，撐著身體去開了門。

門外沒有人，向上向下的階梯也空空如也，寂靜非常。蕭燁扶著門把手，呆愣了片刻才搖搖頭，重新把門關上。再次陷入沉睡前，蕭燁抬眼看了眼那裱框里的拼圖。

「蕭燁，蕭燁!」

迷迷糊糊中，蕭燁被人拍著臉頰從黑沉的夢裡醒來，他掙扎著睜開眼，看到呂彥正皺著眉頭看著他。

「嗯？」蕭燁動動手，沒能成功坐起身。

呂彥伸手將蕭燁扶起來，又去倒了杯水，小心地餵了蕭燁幾口。

「咳，你怎麼來了？」蕭燁看他，伸手擦著下顎的水跡。

「我在你門外敲了半天門也不見開，有點擔心，就去找物業要了房卡。」

蕭燁轉頭看桌上的小鬧鐘，下午一點了。

「你找我什麼事？」蕭燁問。

「家裡有點事，我得回去一趟，可能要一個星期才能回來，所以來和你說一聲。」呂彥又把那水杯加了點熱水，重新遞給蕭燁。

蕭燁看他半天，沒去接那杯子，只說：「你回家和我說什麼，我也沒欠你錢需要你上門親自來討。」

呂彥拿著杯子，坐在蕭燁的床邊，也沒接他話：「你臉色好像不太好，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蕭燁摸摸脖子，發現摸到一手的冷汗，他握握手掌：「我這段時間好像身體是有點差了，總是喜歡出汗，還容易累。」呂彥把蕭燁的手掌翻過來，掌心朝上，看到有細密的一層水跡貼著白皙的掌心，那膚色蒼白得不正常。

「是不是工作上出了問題？」呂彥臉色自如，有些擔心地問。

蕭燁默默回想著，最後點了點頭：「大概是吧，最近的確有不少讓人頭疼的事。」

呂彥說了句：「你等我一下。」說完就出了門，輕微的腳步聲似乎一直延伸到樓上。幾分鐘後，呂彥拎著一個醫藥箱走進來，從裡面掏出兩個瓶子來。

「這是一點維生素片，你這幾天的飲食應該也不太規律，你暫時先每天吃兩片，中晚餐後半個小時一次，吃一個星期，等我回來就好了。」呂彥指著其中的一個黃色的瓶子，隨後又拿過一個藍色的瓶子：「這個是輔助消化的，和這些維素片不衝突，放在一起吃，每餐一片。」

蕭燁接過瓶子看了半晌：「該不會是什麼瀉藥之類的吧？」

呂彥又拿出一個紙盒：「我沒和你說笑，下個星期氣溫會驟降，這裡是感冒藥，要是不小心感冒了，覺得頭昏眼花，嗓子痛，喘不過氣，你就停了那些維素片，每餐吃一片這個就行。」

蕭燁歪頭：「越發覺得這些不是什麼正經藥。」

呂彥搖頭：「我是為你好，吃不吃由你。等我七天，我會儘快回來。」說完呂彥拎起醫藥箱就要離開。

蕭燁突然喊他：「呂彥！」

呂彥「嗯」地應著，轉過頭來看他。

「你之前說的那個···那個還算數嗎？」蕭燁問。

呂彥不解，直到看到蕭燁慢慢張開的手掌才了悟地笑了。

他搖搖頭：「已經過期了。」說完，呂彥邁開步子走出卧室。

蕭燁坐在床上，看著手中的東西也笑了。什麼人啊，走了也不把門帶上。

費了些力氣，蕭燁掀被下床，穿上拖鞋，慢騰騰地走到大開的門前，正要把那門關上，卻聽到樓上載來的腳步聲。

呂彥沿著樓梯走下來，牛皮短靴襯得他兩條腿極長，整個人都高大起來。蕭燁靜靜地看著他，沒有關門。呂彥也從善如流地走到他面前，兩個人隔著一道門檻。

「雖然過期了，但是我擅自把它升級了，所以，你願意用吻來替代嗎？」

蕭燁抿著嘴唇，許久慢慢閉上了眼。

呂彥比蕭燁高出一點，所以極輕易地，呂彥扶著門框，向前微微傾身後，就碰到了那兩片唇瓣，冰涼的帶著顫抖的兩片唇。

呂彥此次回去當然不是因為什麼家中有事，而是迎接從美國遠道而來的他的導師，安德魯·萊森。這位白髮蒼蒼卻依舊雙目銳利的老人用慈愛的擁抱表示了他對呂彥的想念。

「我這次來是為了參加一個會議，聽說你遇到了些麻煩，會議一結束我就匆忙趕來。」安德魯·萊森闔動著嘴唇，白色的大鬍子一聳一聳。

呂彥摸摸後腦勺，少有地露出個靦腆的笑容。「是的，老師，我遇上了些我解決不了的事情。」

「呂彥」，安德魯·萊森嚴肅地搖頭，「醫生與病人之間禁止產生過於密切的移情，你作為一名出色的心理醫生應該清楚。」

呂彥低著頭，好半天才說：「抱歉，老師，我沒有辦法克制。」

「那就遠離他，我會為你找合適的醫生接替剩下的治療。」

呂彥搖頭：「老師，他的治療期已經結束了，我和他，不是醫生和病人的關係。」

安德魯·萊森鬆了眉頭，卻又在下一刻重新皺緊：「呂彥，你的病在這期間有發作過嗎？」

呂彥抬頭，看著導師看過來的擔心的目光，緩緩搖頭：「老師，我很好，您忘了，我的自製力一向完美。」

緩了口氣，安德魯·萊森點頭：「雖然如此，當年我帶的幾個學生中，我最擔心的就是你。」

「老師，謝謝您。」呂彥伸手握著導師的手，柔和地搖了搖。

安德魯·萊森看著眼前這個最能讓自己引以為豪的學生，終究嘆了口氣：「呂彥，與一位精神分裂患者生活，無異於隨身帶著易燃物，他真的值得你以身試險嗎？你知道的，治療與生活是兩碼事。」

呂彥的黑眸往左偏了偏，他篤定地說：「我確信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