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清晨的陽光灑落,他是我的神明。
小說: 玉菩薩 作者:冷七不冷LQBL 字數:4646 更新時間:2022-12-18 07:50:19
臨然抬頭見天色已晚,轉過身道:「都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第二天臨然從夢中驚醒,他猛地睜開眼,汗水從蒼白的臉頰滑落。
他起身靠在牆邊的角落裡喘著粗氣,眼簾微微垂落。抿著蒼白的嘴唇,緩了一會兒,他仰頭靠在角落像是喃喃自語:「…不要走…不…」隨後眼眸微闔,靠著角落沉沉睡去。
墨休推開房門,映入眼前的便是他的師尊蜷縮在牆角,額頭和鼻尖還冒著虛汗。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格,一點一點落灑在神明的面龐,神明似乎做了噩夢,眉目緊皺,俊美的容顏上帶著一絲化不開的憂愁和凄涼。
一隻修長的手悄悄從衣袖伸出,食指輕輕地拂過他熟睡的面容,從緊閉的眼眸,挺翹的鼻子,紅潤的薄唇,再向下劃過喉結。
安靜的房間內,墨休靜靜的看著熟睡的師尊,髮絲散落,幾縷白髮貼在臉上,濃密纖長的睫毛垂落,投下小小的影子,紅潤的薄唇緊緊抿著。
他彎下腰在臨然的嘴角處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此時的他眼裡一片柔情,心中寧靜溫暖。平日里雖然可以經常和師尊接觸。可終究不能親,不能抱。
眼下有了這一片刻的安寧,就覺得過分的美好。
他在內心輕喃。
清晨的陽光灑落,他是我觸碰不得的神明。
伸手輕輕拉住臨然纖白細膩的手,那手骨修長分明,掌心貼著掌心,慢慢與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唔…墨休?」
「師尊,徒兒在。」
臨然迷迷糊糊的再次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首先解入眼眶的是墨休的臉。
墨休不著痕跡的將手抽了出來,笑彎了眼:「用早膳了,師尊。」
暖暖的晨光灑落在少年俊朗溫柔的眉目上,他捲起唇角,露出酒窩和小虎牙笑得格外溫柔開朗。
臨然有些獃獃的望著他的臉,每多看一眼,他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個變態。怎麼可以對他的徒弟…
「嗯…好。」臨然別過臉,移開了視線。
接著氣氛陷入了沉默,臨然看著眼前這碗黑乎乎的魚粥,眼角抽了抽,挑了一下眉:「你做的?」
墨休尷尬的撓了撓頭,解釋道:「徒兒剛才用靈力生火時,一不小心走了神,等回過神來時,粥已經有些糊了……」
越說越覺得窘迫,一把想搶過他手中的魚粥「…算了,師尊還是別吃了,徒兒重新做一碗吧。」
「沒事,不用麻煩。」臨然將那碗粥端住不給他搶走,畢竟他是第一次知道墨休做飯的時候也有做糊的時候。
臨然端著那碗已經糊了的魚粥,嘗了一口卻發現只是外表看起來糊了,但實際上還是好好吃的。
這樣寧靜美好的早晨,讓二人相視一眼,雙雙笑了。
匆忙吃完早餐之後,幾人又上路了。
「師尊師尊!夷江城到了!!」
念子明拉著臨然的袖子,一邊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小腦袋這裡瞅瞅,那裡看看好不興緻。
自從伊姜接管夷江城隨後改名夷江閣時,閣外的一片街道,直至城牆門口都沒有改變過。許多百姓忘不了本就依舊將夷江閣喊為夷江城。
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
兩旁的空地上還有不少商販,粗粗一看有的在賣糖人,有的在賣糖葫蘆,有看相算命的。有在攤上和攤主商量著合適的價錢。
幾人在繁鬧的大街上走著,腳下一片輕盈。絢爛的陽光那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那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張張恬淡愜意的笑臉。
「柳璃戨和念子明呢?」
臨然剛坐上客棧的桌子,就發現柳璃戨和念子明不見了。
「柳…師哥說出去逛一逛,讓咱們先來休息。」
臨然點了點頭,等菜都上完了後,從筷桶里拿出一雙筷子,燙過一遍水後遞給他。墨休笑著說了聲謝,突然店小二又端上來一盤菜。
是盤香辣大閘蟹。
在夷江城的百家客棧香辣蟹色,是這裡的招牌菜。
香辣蟹色味濃烈,色澤紅潤,甜辣適口。肉質更是肥美細嫩,蟹肉的鮮味與辣味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
墨休沒動筷子,等臨然先動筷後才伸了筷子,夾了一隻最大最肥的放到了臨然的碗里。
「師尊,給。」
臨然看著碗中的蟹頓了頓,手上還端著那個裝著螃蟹的碗,他咬著嘴裡的筷子問道:「你點的?」
「啊?」
墨休有些茫然的道:「不是師尊點的嗎?」
臨然眨了眨眼,說:「為師向來不會點這些難剝殼的東西。」
「是我點的。」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看到他的一瞬間,臨然的臉色就變了,頓了頓,驀地放下碗筷,神情有些漠然起身準備上樓。
見他要走,少年連忙喊住了他:「九霄長老,我是伊姜。」臨然腳步頓了頓,隨後不再理他。
伊姜衝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腕:「師…臨然!」這一次,他停住了腳步。
反手甩開了他,輕蹙起眉尖:「閣主有何貴幹?」
「我…」伊姜顯然還有些微怔。
明明所有人都說眼前的人,是他的殺族仇人,可是他心卻一分恨意都沒有。
不是不恨,是他相信臨然沒有殺人,不會殺人。
「我這次找您,就是希望您能把真相告訴我。我知道當年的事情不是您幹的,您不會…」
「不會什麼?」臨然打斷他的話,眼中有些譏諷。
「不會殺人?還是不會亂殺無辜?」
伊姜有些愣住,但語氣肯定:「您,不是這樣的人。」
「哦?」臨然笑了,他道:「伊姜,本尊從來沒想過你會這麼單純,一個堂堂夷江閣的閣主,活了十幾年,親眼目睹自己的親人,百姓死在了自己的恩師手中,竟然還這麼赤子之心。」
「倒也是難得,除去夷江城這些七七八八的,你還挺適合修鍊。」
伊姜聽得出來他在嘲諷自己,可他還是生不起半點怒氣。
他記得,屠城那晚他因為貪玩,跑了出去,所以逃過一劫。
可回來後看見的卻是滿地殘骸,自己父親的肚子被割開,裡面的腸子都被掏了出來,還把頭被砍了下來塞到肚子里。兩根鐵線穿過鎖骨隨後掛在城牆上。他躲在草叢裡不敢出來,可是他卻能一一的看到掛在城牆上的人。
他的母親,妹妹,哥哥。還有百姓,依次過去,還掛著一些鮮血淋淋的內臟和腸子。從遠處看到像是隨風飄蕩的風鈴,場面既血腥又詭異。
每個人的死法都不同,而只有一抹修長的身影站在城牆門口,渾身是血,臉上還有一些類似於腦漿一樣的東西。渾身血紅只有那一頭雪白的發,將他襯托的猶如烈焰水池中的紅蓮,如天山浸水的雪松。
是臨然。
可他是剛從屠殺中走出來,連那一雙幽藍的眼眸都是血紅的。
手上拿著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他神情淡漠甚至是麻木地將心臟塞入他父親的衣裳中。隨後轉身離開 ,離開時腰間清脆的鈴聲將躲在草叢中的獃滯少年喚醒。
伊姜不會相信,也不敢相信。那人是臨然,是他父親讓他跪了九拜,磕了三個頭,在梨風門大殿前認的師父。
他覺得是自己認錯了,那人…也許只是與臨然長得相似罷了,那頭雪發…這世間這麼大,也總有一兩個白髮如雪的人。
他的師父不可能會殺人,更不可能殺他的父親!
可,他腰間羽毛上那金紋龍圖團花卻是做不了假的。那是梨風門獨有的秋羽,是幾百年前從火鳳凰身上掉落下來的禽翎,雪白無雜色,遇水浸不濕。
上面的團花更是用鳳凰淚,金龍血,麒麟膠融合在一起,滴落一抹夕陽水繪出來的。
此天地間僅有那兩枚鳳凰秋羽,原主是天神秋白,後來遺落人間被蕭箋薛拾到了,後來做成了秋羽贈與臨然的。
伊姜那一刻只覺得天崩地裂,他的天塌了。
可他不恨,這麼多年來所有人都道他重情重義,道他被奸人矇騙卻還護著他,可伊姜知道不是。他不是不想恨,是恨不起來。
明明知道,明明親眼看見了,可他還是在為臨然狡辯。
伊姜紅了眼眶,只覺得自己下賤的緊,可還是上前一步死死拽住他的衣袍:「…師父,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要把我蒙在鼓裡。」
他脫口而出的一聲師父讓臨然愣住,瞧見少年落了淚,心中也隱隱軟了,可還是狠下心來扯回自己的衣袍。
「不必喚本尊師父,你我之間,早就斷了師徒的緣分。」
這句話讓伊姜瞬間跌落冰天雪地。
「…不!」伊姜搖頭,上前一步:「…師父,師父!您不要伊姜了嗎…」
臨然只覺得有些頭疼,他揉了揉額頭,逼自己冷靜:「伊姜,你是個聰明的人,該明白本尊為何要屠城。」
「為,為什麼?」伊姜有些迷茫,他搖了搖頭有些魔怔:「不,不會是師父的,師父不會殺人!」
他還記得,記得十二歲那一年初見臨然時的糗樣。
因為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人,他一緊張跑得太快直接撞進了臨然懷裡,還將臨然的衣袖扯破了。原本以為要被狠罵一頓,沒想到臨然只是將他扶穩,見他沒摔著便慢悠悠地調笑:「小閣主,下次可要輕點,本尊這衣袍可沒這麼結實,要是摔到地上了,沒人扶,可就痛極了。」
他抬頭,臨然微微笑彎了眼,眸子裡帶著他從來沒見過的溫柔。
他自小被關在夷江城裡,從來沒有出去過,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般溫柔的人。父親將他視做下一任閣主,從小對他便苛刻的不行。他身旁沒有一個知心朋友,全部都是冷冰冰的護衛和死士。
他沒有信過任何人,卻獨獨對他信任至極,任何心思在他面前都藏不住。
但是他父親還是將他保護的太好了,伊姜從小就沒有見過任何血腥,所以自然而然地認為對他溫柔至極的師父不可能殺人,更不可能殺他的父親。
「本尊只是未在你面前染血命,莫要在夢裡給帶上一個好人的本子,本尊從來可都不是什麼好人。」
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地攥緊,伊姜定了心神,抬頭望著臨然道:「不管別人怎麼想,在我心裡,師父永遠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師父是被人陷害的。」
看來說人話是講不通了,臨然看了一眼正眼巴巴望著他的墨休,語氣有些無奈:「沒有人會吃飽了沒事幹來陷害本尊,現在本尊要回房休息,你讓開。」
「我跟你回房聊!」
「跟上來。」臨然沒有理會,直接上了樓。伊姜連忙邁著急促的步伐追了上去。
「師尊?」
墨休見狀也連忙跟上他們,一起上樓,但上樓後墨休卻被以種種理由拒之門外,可憐小墨休只能守在門口。而且想偷聽也沒辦法,臨然下了靜音結界。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房間內才傳出臨然的聲音:「墨休。」
聽見自家師尊喊自己,墨休如同鯽魚翻身一樣,猛地從地上蹦了起來。剛想推開門,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憐巴巴的問道:「師尊,徒兒可以進來嗎?」
房間內的臨然似乎有點想笑,他無奈的道:「可以。」
得到他的准許,墨休立刻把門推開了,而房間內的這一幕,令他愣在了原地。
臨然正站在窗邊,而伊姜則環著他的師尊的細腰還將臉埋在他的胸口,似乎在說著什麼。
隨著他開門的聲音二人紛紛望向了他。
「咣當!」墨休退了一步,猛地將門關了上去。
心裡默念,一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
等他再次鼓起勇氣打開門時,眼前的景象依舊沒有改變。
墨休:「……」
「伊姜,鬆手。」
臨然拍了拍伊姜的背讓他鬆手。
可懷裡的少年卻依舊死死地抱著他的腰不放:「我不!」
「師父你就讓徒兒抱一抱吧,徒兒在這世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想找個人抱一抱,都沒有……」
臨然神情一怔,垂下眼眸,便任由他抱了去。一旁的墨休忍不住了,他大步上前將伊姜扯開,反手自己抱住了臨然。眉頭緊蹙,嗓音冰冷:「滾開!!」
伊姜被扯開後,站在了原地,複雜地看著他。
他早就聽說了,去年臨然為了這個人受了三百的戒鞭。還以為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想到竟是個這樣的人。
這對師徒怎麼看都有點不對勁,一個表示無所謂,另一個的佔有欲極強。
該不會…
墨休抱住臨然宣示主權的開口:「這是我的師尊,他我的!!」
臨然瞳孔瞬間放大,他有些震驚,往日里挺乖巧的小崽子竟然說得出這種話。
就在氣氛陷入尷尬的時候,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僵局。
提著一桶水上來的小二看著眾人都望向他,頓時有些尷尬的愣在了原地,他撓了撓頭小聲的說道:「客…客官您要的沐浴水,小的給你帶上來了。」
臨然有些尷尬,看了看二人,嘆了口氣:「放在那就行了,謝謝。」
「哎!您慢用哈!」小二放下水後趕緊下了樓。
墨休鬆開臨然,去將水提了進來,隨後對伊姜說:「我家師尊要沐浴了,請你離開。」隨後還咬牙切齒的說了句:「謝!謝!」
伊姜:「…」
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臨然,又轉過頭看了看咬牙切齒的墨休,伊姜最後還是戀戀不捨的離開了房間。
「…師尊,水好了。」
墨休雖然吃味生著臨然的悶氣,但也不敢耽擱的弄水給他沐浴。只是語氣悶悶的,讓人不得不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
「…好…」
雖然知道墨休為什麼不高興,但臨然也沒有多想。只覺得估計是小徒弟怕自己多一個師兄,以後不受寵罷了。
揉了揉墨休的腦袋,走到屏風後便將自己的外袍脫去,準備沐浴。
卻渾然不知,留在房間內的是一匹餓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