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江鏡那天的宣戰激起了程歡的勝負欲，還是即將到來的市月考讓這個不開竅的傻小子有了危機感。

午飯留在教室裡邊啃麵包邊複習的多了一個人。江鏡並不在意這些，倒是心裡慶幸以後看不見蒼蠅饞肉的場面，教室終於安靜些了。

市月考前，學校會安排大量的測驗，方便學生查漏補缺。程歡記性好，文科不是第三就是第二，尤其是歷史直接碾壓陸喬然和江鏡齊頭並進。

但是他年紀尚小，理科方面有太多弄不清楚的公式。生物背誦的多，成績還算說得過去。但是化學物理，尤其是數學，簡直是慘不忍睹。

「嘁，我就說他做夢吧？還妄圖考第一？還不是萬年老四？」某萬年老二陸喬然攤攤手，故意以牙還牙似的扯著嗓門嘲諷到。

他可是聽說了程歡的Omega擁躉怎麼嘲諷他家小鏡的。那群天天想著釣Alpha的傢伙他才沒興趣搭理，但唯獨這個程歡他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得了吧，好好背你的歷史。」江鏡被他吵的耳朵疼，伸手遮住了一隻耳朵，頭也不抬的看著手裡新拿到的習題冊。

小鏡出聲他當然不敢再吵，捂著嘴連連點頭，拿著書就開始背。

中午，照常的是江鏡和程歡兩個人留在教室學習。程歡知道江鏡不搭理他，故而從不會出聲打擾江鏡，江鏡也從不和程歡主動搭話。

他們除了傳試卷會有交集之外，基本上不會有任何多餘的話。除了程歡來的第一天和他打過招呼之外，他們好像就是陌生人一樣了。

但是這天，程歡居然主動轉過來。

習題冊上多了一盒小小的曲奇餅幹，盒子上頭是黃色的皮卡丘圖案。

「江哥，我媽做了餅幹，要我帶給你。」程歡說著把餅幹盒朝江鏡推了推。

江鏡沒接，甚至頭也沒抬，筆劃過題幹。

「江哥，生日快樂。」少年輕聲說了一句。

筆停在了句號的位置。

江鏡抬頭有些疑惑，少年彎唇輕笑。

「今天6月22號，你生日啊。忘啦？」程歡說著，拿過了他手裡的筆。

江鏡確實忘記了生日這一回事，但是家裡從沒有給他過生日的習慣……應該說自從離開了小胡同後他就再也沒過過生日。

他盯著曲奇餅盒上的卡通形象出了神，半天不知道該不該打開這個盒子。

江鏡的童年絕大部分都在小胡同里度過，和母親相依為命。不知道父親是誰的他，一直都是街坊鄰居的孩子們欺負的對象。

他聽過太多諸如「有爹生」「沒爹養」這樣的話，也曾因為這些話嚮往過有一個父親。

但也只是嚮往過。

他的母親是位Omega。年輕時期被Alpha父親標記生下了他。而後，父親便不知所蹤。自他記事起，母親每個月總有七天生不如死。家裡不是沒出現過陌生的Alpha叔叔，可每一位都在知道母親曾被人標記過後無情的離去。

小時候他不知道為什麼母親每個月都會變成那個模樣。一直到上了國中，他才知道一個殘酷的事實——Omega一生只能被一位Alpha標記，被標記後的Omega發熱期一旦離開了Alpha將會忍受鑽心刺骨的疼痛。

書上沒有記載Alpha只能標記一位Omega，甚至也沒說Alpha會忍受什麼樣的痛苦。

或許，這個世界就是生來不公平。Omega註定要承擔這段本就不公平關係中的所有責任。

他有些厭惡Alpha，開始祈禱自己不是個Alpha。可當他分化確定為Omega的那天，看著母親滿臉的驚恐，他又害怕了。

「你為什麼是個Omega！你是Omega的話，我拿什麼叫他負責任！」母親尖叫著抓著他的肩膀，開始每天拿著大把大把的藥塞到他嘴裡。藥物讓他還沒發育完全的腺體撕裂一樣的疼，但是那讓母親抓狂的Omega信息素終於不再分泌。

他想再疼又有什麼關係，主要母親開心。

胡同很少能有曬到太陽的時候，大多時候都是陰暗潮濕，布滿著老鼠的屍體。風一吹，滿腔都是噁心的腐臭味。

家裡噼里啪啦地是發熱期的母親摔砸東西發出的聲響，痛苦猙獰著就像是地上老鼠的死狀。

江鏡每回都忍不住想，或許每個Omega都會像這些活在地底下的老鼠們一樣死去。

整個胡同，江鏡只有一個朋友。

對門的母子是賣牛肉麵的。每到飯點，牛肉麵的香味總是會飄滿整個胡同。江鏡吃完母親喂得藥後，總是吃不下任何東西，但是一聞到牛肉麵的味道身子會好受點。

陽光擦著胡同頂端的牆頭落下了一縷，正好照到了坐在陰影下的江鏡的腳前。

那天是他的生日，他想吃牛肉麵。可是母親卻和往常一樣上班去了，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裡。

「哥哥，我讓媽媽給你做了面。」小小的孩子把面端到他眼前時，他甚至有點想哭。

那是江鏡第一次過生日，吃的是鄰居阿姨做的一碗噴香撲鼻的一碗長壽麵。

眼前的曲奇餅盒子和牛肉麵開始重合，孩子的臉最終也變成少年的臉。江鏡抿唇，也不知道激動還是難過，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只是憋出一句，「謝謝你。」

「謝什麼？」程歡摸著後腦勺笑得靦腆，「我答應過哥哥的，以後每個生日我都會和你一起過。只是……自從你搬離胡同後，我到處找不著你。」說到這裡，程歡有點小失落。他想了想，問江鏡，「你和你爸爸生活得開心嗎？」

江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他不知道開心該是什麼樣的情緒。

江家是個非常嚴肅的大家庭，江父也是位不苟言笑的家長。他對江鏡要求很高，江鏡只有樣樣事情都必須做到完美，他才會偶爾露出笑容，母親說父親這是開心。那麼父親開心，母親也開心，那麼他自然也開心。

於是他道，「我挺開心的。」

程歡吁了一口氣，「那就好。」說著他笑著，「我可是找了好多人打聽，才知道哥哥你在這個學校念書。」

江鏡抬眸，有些疑惑。他不明白程歡在說什麼，但是他很快意識到程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原因。

他離開胡同有三年了，這三年裡眼前這個少年在幹什麼呢？他有些好奇，但又不敢好奇。

他抬頭，向來沒什麼情緒的眼睛忽然有些發酸。

「這個學校國中的學校好貴，我幫著媽媽賣了一個暑假的牛肉麵才掙到。」程歡抱怨似的對手指，「可是國中部也沒有你，我幾次去江家門口也無法進去見你……所以，我就很努力的學習……終於見到了你。」

「你為了見我？」心裡的猜想被人確定，江鏡震驚極了。

程歡道，「是啊，哥哥。」少年人不大的手握住江鏡微涼的手，「我想拼盡全力地來到你身邊，雖然你好像現在很討厭我。」

這話指的是江鏡對他的疏遠。

程歡的眼裡滿是純粹，不像是他眼裡的江鏡滿是提防和戒備。

「……我沒討厭你。」江鏡感覺到手在一寸寸變暖，並沒有告訴對方，在知道新同學是他時自己心裡有多高興。

聽到江鏡說不討厭自己的程歡表情里是抵擋不住地欣喜，他歡呼了一聲，「太好了，哥哥不討厭我！」

江鏡看著這小鬼莫名其妙高興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好傻。」

「哥哥你笑了。」程歡又歡呼。

江鏡拿他沒辦法，只好用手拍他腦門，拍得小孩一愣一愣的，「我要做題了。」

小孩像是被水澆滅的火似的，雖然冷卻了，但是還是忍不住斯拉斯拉的響著聲兒。他轉過去，咬著筆蓋邊做題邊傻笑。

午睡的時候，他塞了一張字條過來。

「哥哥，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江鏡想了想，如實地寫下自己的心願。

「市月考第一名送的鋼筆。」寫完後，他把紙條送了過去。

他不知道他這張字條是不是有魔力，但是前桌那個傻小子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開始更加賣力的念書。

就連向來不待見程歡的陸喬然都忍不住和江鏡吐槽，「這程老四學瘋了吧？對著孟德爾的禿頭傻笑一星期了。」

江鏡默默整理課本，把書塞進書包，「可能聞到孟德爾的信息素了。」

「真的假的？」陸喬然震驚，忙拿自動筆戳程歡，「喂，程老四，孟德爾的信息素啥味兒的？」

某程老四秒回：「我聞到了，豌豆花味的。」

「你真聞到了？」陸喬然眨眼睛，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問程歡，「真豌豆花味兒？」

「是的，真的是豌豆花味兒的！」程歡道。

回去的路上，江鏡就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拿著生物書聞了一路的程歡和陸喬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