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等一下。師兄！我！我……有話對你說。」

少年見月白色的衣袍自身前撩過，一直沒能下定的決心突然就堅定了起來。他撲上前，抓住身形已十分成熟的青年人的衣袖。後者措不及防，轉頭一看，見是自己平時那沉默寡言的小師弟，登時眉眼彎彎，逗笑道：「怎麼了小師弟，你也要找師兄幫你過這次考試？」

這話倒把少年給聽愣了，他眨了眨自己那雙甚是好看的鳳眼，儘管一開始並不是想說考試的問題，但還是不可思議地反問。

「誒？是嗎？有，有其他師兄弟找師兄過考？」

「是啊，莫名莫雨每次考試都找我了，只有你從沒聯繫過我，我還以為你會是朱雀星宿里最特殊的那個，一點兒也不需要我幫忙呢。」

青年人伸手狠狠揉了一把小師弟的頭髮，笑道：「所以呢，小莫燚需要師兄幫他過考嗎？」

少年垂下頭，由於他長的太快，現在已經與師兄快一樣高了，所以每次師兄揉他頭髮他都會低頭，安靜地感受對方掌心的溫度。

原本攢起來的決心被這三言兩語打擊地碎了一地。

「啊，是啊，我原本也以為自己會是最特殊的那個。」少年似乎是羞澀的笑了笑，「結果發現，劍術還是不過關。我不想在凌光聖君面前丟人。」

「放心，凌光聖君可捨不得讓你丟人。」青年人自信道。

「啊？師兄是何意？」

「哈哈哈，畢竟我可見過凌光聖君，在這裡沒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嗯……師兄，好厲害。」

原來關於師兄的這麼多事情，他一件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莫名莫雨與師兄的關係也這麼好。

暗戀是所有情緒里最長久的種子。他作為朱雀星宿的牧靈人，更能明確體會這種感情在靈根里所能埋伏的時間之久。他能輕易地給別人種下情緒種子，並且瞬間使種子生根抽苗。可他的這顆種子似乎永遠也發不了芽，直到死亡來臨，他也沒能把話說出口。

如果我不說，那我也就不會被拒絕。他原本是這樣想的。

此刻姜景面前出現了無數只手，蠱惑人心的聲音仍舊在耳畔，他卻一動不動。

他眨了眨眼，驚奇地回憶著腦海里湧出來的記憶。

那個叫莫燚的少年……

靠，該不會是他吧！

不是吧不是吧？你是在暗戀誰啊？大哥啊大哥！你別告訴我，你喜歡到死也沒說出口的那個人他現在是叫林城月啊！

姜景心裡掀起驚濤駭浪，就在他當時差點被迷境所蠱惑的時候，這段記憶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腦中，儘管他看不清少年與青年的長相。但是直覺告訴他……

那大概是他和林城月……

而且林城月好像也說過自己是他的小師弟來著……

姜景在這邊頭腦風暴，卻也沒忘記自己的處地。他往後連退幾步，躲開鬼手，目光里滿是厭惡。自己剛才可差點被這些玩意兒蠱惑了。而迷境感受到了他的清醒。終於等不及，一雙雙手瘋狂地衝上來抓住姜景。

「小景！你為什麼！你不想念我們嗎？你還在幹什麼？跟我們走吧。」

腳下的黑暗猶如濃稠的液體，自姜景骨節分明的無名指上垂下的紅線落入其中不知去向，宛如被吞噬一般。

「不好意思，我還真的不想你們。」

姜景左手五指張開，無名指上的那根紅線猶如擁有了生命，飛速纏上那一雙雙手。

「我想念我的家人。但你們不是他們，你們只是喬淺的工具而已。」想起喬淺此人惡毒地毀了他的家庭與人生，姜景憤怒地用儘力氣捏緊掌心。

絞殺！

連慘叫聲都沒有，搭在他身上那些手直接被紅線切割成兩半，在被斷開的那一刻瞬間消逝在空氣里。

可是這個陷阱並未結束。不僅如此，還從黑暗裡生出更多的鬼手，從四面八方沖他而來。

數量……好多！

姜景咬緊牙，這個迷境竟然是他攻擊多少便會逐倍增加多少。以他現在的能力，怎麼能殺幹凈。何況這迷境里的力量根本沒打算傷害他，而是前仆後繼的衝上來，無論如何也想把他拉入黑暗之中。這樣的目的，豈不是他們數量越多越容易達成？

可惡。

該怎麼才能撕開這層迷境。

「你，居然連這種東西都消滅不了嗎？」

一個幹凈清亮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姜景回頭一看。

記憶里的那個少年站在他身後。身著火紅的校服，長發也由同色的發繩束在腦後，面無表情地與姜景對視。

但姜景卻從他的目光里看出了點看傻子的味道。

「破境的辦法從來多種多樣，最快捷的就是強攻，這你難道不會？」少年道。

姜景沉默片刻，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莫燚？」

看少年點頭承認，他頓時勃然大怒：「廢您令堂的話，小爺新手村都還沒出，上來就打boss誰打的過！」

他甚至很窩心的用了古稱。

被問候了母親的莫燚深吸一口氣，心情複雜地凝視著姜景：「你知道我為什麼叫莫燚嗎？」

姜景被他沒來由的話問的一愣，下意識地順著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火氣太大了啊，白，痴！」莫燚直接怒了回去。他大步上前，抓住姜景纏著紅線的那隻手，側目目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看好了，我只幫你這一次。」

沒有溫度的手附在姜景手背，沉甸甸的，姜景感覺心臟也沉了下來。

又來了，那種林城月曾帶給他的，彷彿生命都回歸靜止的安靜。

「朱雀星術——」

身旁的少年一字一頓，姜景側頭凝視對方。林城月明明說過，發動星術的力量不需要念出來，莫燚這是在……

給他解釋技能？

「——蔓生！」

多了！

姜景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左手五指指根各纏著的一根紅線。紅線如同藤蔓，生出了無數的枝椏，猶如靈蛇追擊獵物一般，幾個呼吸之間，就纏上了空間里所有的可見的鬼手。

「勾一下你的無名指。」莫燚的語氣里滿是得意。

姜景依言勾了勾手指。

「嘭——」爆炸般的聲響響起，所有的鬼手被紅線再次清空。莫燚乘著鬼手還未再生，乘勝追擊。頓時一股燥，熱的力量在姜景身體里亂竄。

「這一招記好了，它是星光力量，而不是星術力量。它叫做——」莫燚鄭重地道：「——流火！」

隨著這兩個字的丟下，姜景身體里燥，熱的力量彷彿找到了出口，紅色的電光從他的胸膛破出，飛上低沉的空間最頂端。逐漸變大，分出十數個一模一樣的紅色光團。

電流聲劈啪作響，發出耀眼的光芒。電光此刻極速墜下，在空氣里拖出艷紅色的尾羽，絢爛燦麗地撞上黑色的空間。

「喀喇——」如鏡面碎裂的脆響在他周圍此起彼伏，黑洞洞的空間里，日光自縫隙里透露了出來。

而撞擊完成的流火，化作一點點的光子，飄飄灑灑地落在已出現裂痕的空間里。

這片迷境，被流火撕裂了。

莫燚伸出手，看著光粒自他掌心消失，眉眼之間寫滿了眷戀。

他看向姜景，難得的笑道：「你的需要達成，我可徹底要走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姜景舔了舔幹澀的下唇。他們周圍的環境如同玻璃破碎一般，正在緩緩割裂。

「你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他問。

「因為你吸收了別的靈智的力量。」莫燚一本正經地道。

「這導致你蘇醒了靈智後，你的靈智變得太強了，強到連我們也可以弄出分魂。但你遇到了危險，卻不會用靈智的力量。所以我就出現了，你可以理解為是你在向已經死掉的前世尋求幫助。」他答。

姜景想起了林城月交給他的聚魂燈，那燈里就曾有一道朱雀星宿的靈智。在他開啟聚魂燈試圖拘禁喬淺時消失不見了。

但是，分魂又是怎麼回事？

「按理來說，你不該是……」姜景猶疑道。

莫燚：「我們的確早就死了，死的很透徹。不用擔心，我們只是一縷殘存在靈智里的執念。」

「執念啊……」

莫燚歪頭，「你總不可能這個也不知道。」

姜景點點頭：「我知道。」

「嗯……」兩人陷入沉默。

迷境即將完全破碎，莫燚的身軀逐漸變得黯淡，在徹底消失前，莫燚終究還是沒忍住：「這次不要再錯過了。」

「嗯？」姜景皺眉，「什麼意思。」

莫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已經錯過了十生十世了，不要再錯過他了。這一次……連著我們的心情，一起告訴他吧。」

少年的影子終於消融在空氣里，直到最後，姜景也沒能從莫燚口中聽到他想要告訴那個人的那句話。

但姜景什麼都知道。

執念，心願未了，魂魄不散。

他看著重新出現在面前的體育館，推開體育館的門，走了進去，他現在正是要去尋找舅舅執念核心的心魂，然後和林城月離開這裡！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喬淺應該拿他沒辦法吧。

一隻溫熱的手突然抓住他。

姜景驚愕，扭過頭去，目光直直地望進來人的那對桃花眼裡。

林城月，哭過了？

來人身著火紅的校服，容貌秀美，長發如瀑，眼底布滿血絲似乎痛哭過一場，一隻手緊緊握住他的，另一隻手上拿著長笛，笛身劃痕累累觸目驚心，可見經歷過一場惡戰。

林城月……

看到對方疲憊的神情與毫不掩飾地緊張關心，姜景的心臟抽痛了一下。他突然很想抱一下他，很想把他眼中的倦意伸手抹去。

他幾乎是發自本能地轉身，在林城月驚訝的目光中擁抱住他。

「師兄……」姜景喊出這個稱呼，感受到了靈魂里莫大的欣喜。

林城月聞言，瞪大了眼睛：

「你，這麼快就蘇醒靈智了？你是莫燚……還是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