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了個大尬。

姜景臉紅的快燒起來，支支吾吾地把剛才發生的事講述了一番，雖然並沒有說出莫燚對林城月的心意，但言辭之中，還是把自己熱情擁抱對方的原因盡數推給了莫燚。

我又不喜歡林城月，這肯定是莫燚的原因。他自我安慰地想。

林城月看上去並沒有懷疑，他面色凝重地點頭：「靈智力量蘇醒本來不該有前世的記憶的，但你剛才吸收了朱雀星宿的靈智。這導致你的靈智太強，因此就連他們也能分出分魂。」

「但這並不是件好事，等我們出去之後，必須找人把你身體里多出來的靈智剝離。」

姜景自然贊同，他可不想每次都有個男生冒出來鄙視他，順便表達一番對林城月的仰慕。話說，林城月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會讓前世的自己愛成那樣。

他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視了一圈林城月，但在看到某處時瞪大了雙眼：

「你……」

之前因為衣服顏色相近的原因，姜景並未細看。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林城月的胸口。

那裡竟然被貫穿了一個大洞！

周圍的衣物也被血液染就，使織色更紅更深，而林城月那張臉，較之之前也明顯蒼白許多。

雖然沒有血液順著傷口冒出來，但姜景便是割腕自殺的人，他可以想像那種身體被破開的疼痛。先是皮肉被劃開，再是骨骼與器具撞擊直接破解，最後是內里脆弱的臟器被一舉貫穿。

該多疼啊……

這就是，幫助他的代價嗎……林城月，他如果不是牧靈人，如果沒有那麼強，是不是現在……

注意到姜景的目光，林城月立刻捂住自己的胸口，虛弱地喝道：「轉過去，別看。」

他用笛身遮住姜景寫滿絕望自責的眼睛，低聲安慰：「如你所見，我活的好好的。不要擔心我。我沒那麼容易死的。」

眼前的少年身軀發出細密的顫抖，溫熱的眼淚從他的掌心和少年的臉龐流下。林城月放下遮住姜景眼睛的手，將其輕輕擁入懷中，笑道：「小師弟，別哭。現在咱們去找到境起物，打破這個迷境，等出來了立刻去找孟章聖君的弟子，一切都會如常的。」

「好了，別哭了，聽話啊。」

林城月不明白一向堅強的姜景為何此刻會情緒脆弱到落淚，正如之前，他一時恍惚竟不明白這個人為何會有脆弱感。在他眼裡，姜景始終還是那個雖然稚嫩卻也至強的孩子。

溫熱的體溫從林城月的軀體蔓延過來。姜景本就沒有肉 身，幾乎都快適應了渾身冰冷的自己。直到林城月擁抱住他，他才又感受到了人類的溫度。

好溫暖。

可他像是在哄小孩一樣。

姜景幾乎要被林城月的安慰逗樂了。他把頭埋在學長的肩膀上，悶悶地說：「我小的時候，總被同學們說是喪門星，一出生就剋死了父母。」

「剛才，我看到了我死後舅舅和外婆的模樣。外婆她……可能，可能也已經不在了。」

「我所有親密的人，要麼因為我的存在而死去，要麼因為我的死亡而離開。我不想……你也這樣……」

原來如此，林城月撫 摸著姜景的腦袋想，因為覺得自己牽連了太多人，所以看到他那可致命的傷口才會愧疚到落淚。

「不要難過，這不是你的錯。」他繼續用哄小孩的語氣安慰對方，目光繼而變得狠厲，咬牙切齒地道：「我一定會殺了蘇淺溪！」

姜景猛抬頭，詫異地道：「我以為你已經殺了他了？」

林城月放下手，兩人就此分開。姜景失去了那個溫熱的懷抱後，想起自己剛才在這個男人面前的失態，以及對方哄孩子的態度，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我，丟大人了！

林城月嘴唇動了動，正準備講自己與蘇淺溪之間的爭端，可他們一直沒進去的體育館門口此時卻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即使穿著筆挺的西裝也掩飾不住自己渾身散發的疲憊，還算帥氣的臉上也寫滿了悲傷。他扶著門僅自從體育館離開，完全看不見門口的姜林二人。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跟在了對方身後。

姜景嘴唇囁嚅，最終還是不自覺地呢喃出聲：

小舅……

林城月把手搭上他的肩膀：「我與蘇淺溪的事等我們出去再說，但我可以肯定蘇淺溪已經逃了。眼下我們找到境起物就立馬可以離開。你有找到境起物是什麼嗎？」

姜景搖頭，想了一想，又略帶希望地轉頭問他：「你當初有一直關注我自殺那件事嗎？」

林城月：「自然有，我與你的靈智同根同源，你死去那刻我立馬感覺到了，當即趕了過來。」

姜景：「那，是誰先發現的，警察來了嗎？來之前都有誰碰過我的身體。」

林城月蹙眉想了想：「姜老師是第一發現人，因為你沒去他的數學辦公室。警察來之前就只有校領導和老師以及保安在。但你的屍體沒有變化。我到的時候警察也到了。」

姜景立馬期待的問：「那你有沒有看到我留下什麼東西！比如說，日記，或者遺書？再不然別的，就是能解釋我自殺原因的東西。」

林城月看著姜奇的背景，看著對方一步步走上樓梯。他的唇角勾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蘇淺溪這次的計劃可以說是惡毒狠辣，天衣無縫。只可惜，他雖然已經足夠重視你的靈智力量。但還是小瞧了你我啊。」

「小師弟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但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境起物是能解釋你自殺原因的東西的。」

又開始裝了，姜景又想翻白眼。

他才不信林城月不知道。畢竟這一切痕跡都這麼明顯。明明所有人都已經默認了他是因為孤僻與心理健康而自殺，可卻找不到他孤僻的理由，哦，也可以算是找到了。但奇怪的是，以前從未有過人擔心過他的心理健康。突然他因此而死，總該有人質疑，尤其是他的家人。

但是沒有。無論是母親這邊的姜家人還是父親那邊的齊家人，都沒有一個人對此表示疑惑。哪怕是日日以觀察他為樂的姜奇。

總需要有一個力量，才能讓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境起物，雖然林城月沒來得及說。但姜景顧名思義，便可以猜測出是迷境一切因果邏輯的來源。

一切的因，都是他受到了情緒幹預，並且做出了能讓所有人相信他有輕生慾望的事情。那麼他做這事所可能產生的物品，便很大可能性會是境起物了。

三人一起安靜地來到四樓，直到姜奇走到一間教室外才終於停下腳步。

姜景站在他身後，看著門框上印著的班級名。

這是他的教室。他本該健健康康地拿著已經用不上的課本與之揮手作別的教室。

「小景啊……」如同嘆息一般的呼喚砸在空氣中。

「你外公也走了，就剩舅舅一個人了。」

林城月靜默不語，沒有打擾滿心鬱結的舅侄兩人。

姜景這時突然打破了他與林城月的寧靜：

「學長……如果當時沒有莫燚，如果我對牧靈人的世界沒有接受的這麼快，那我現在已經栽了。」

他轉過頭，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面癱臉，可林城月卻從中讀出了後怕的情緒：「那我現在會變成什麼樣。」

林城月看著姜景無名指上纏繞著的紅繩，嘆息道：「那你會永遠留在這裡，和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團聚。」

「你的記憶，感情，都會為了感激你的家人的養育，而從靈智中分離成為心魂，再也無法離開這片迷境。這叫做償身還恩局。而你的靈智，將會被你自己幹幹凈凈的奉到蘇淺溪手上。」

「那一刻，你千年來的轉世輪迴，都將成為虛無，世上再無你這個牧靈人，你從莫燚開始，以姜景結束。」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姜景低下頭，悶聲道：「這些危險是我作為牧靈人必定的命運嗎？」

不是。林城月很想回答他，不是。

可他做不到。

對不起，林城月在心裡道歉。

姜景沒猜錯，他的確哭了。在看到白虎眸里那具赤 裸的少年身體那刻，內心巨大的撕裂般的疼痛幾乎令他撐不住自己的脊樑。

他早就認出了償身還恩局，他故意收集了朱雀星宿的靈智。

姜景的神魂是他喚醒的，靈智被姜景吸收是他安排的，也是他故意拖延與蘇淺溪戰鬥的時間，為的就是讓姜景陷入危險，刺 激姜景靈智的蘇醒。雖然他知道以姜景的身份一定會沒事。但在看到白虎眸里的屍體時，他終於還是崩潰了。

對不起……對不起……

林城月很想能代替身旁的少年承受今生的痛苦，很想很想。

但是一千年了，十生十世，他次次看見對方死在自己眼前，他真的快撐不住了。

姜景……

「小景……」姜奇此刻呼喚道。

我對不起你。

「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