償身還恩局的迷境必須得有還恩之魂與償身之魂。姜景是那償身之魂，那麼姜奇就是還恩之魂。

蘇淺溪多年前便已布局。在育德高中就此關停那天，殺死了前來懷念光陰的姜奇，將其心魂關在了數學辦公室的迷境內，屍體與強大的分魂便一直遺留在學校里。而外界前來尋找失蹤的姜奇時，又哪裡能斗過一直關注在這裡的蘇淺溪，後者隨意用幾個障眼法就輕輕鬆鬆地就騙過了所有人。

蘇淺溪就是這樣，明明已經看到姜景死後沒有靈智分離，卻還是不死心，早早地殺了其家人布下償身還恩局。反正橫豎他不虧。若姜景真只是平凡人類，那他也只是錯殺幾個螻蟻而已;若姜景身懷靈智，那便必定十分強大，且尤為特殊，屆時那靈智便是他囊中之物。

可惜的是，他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林城月雖然沒發現他是鬼王，更沒一早發現他布下的是償身還恩局，但姜景的神魂的喚醒從來都只有他才能做到。並且姜景與他的靈智優於蘇淺溪太多，故而其許多埋伏反而被他們壓制的死死的。

蘇淺溪確實能耐，僅是境中境便足足有五層。如果換作別人，光是境中境便已經磨死對方了。但林城月見過更厲害的境主，自然無所畏懼。

除了神魂的喚醒以外，其餘的他都解釋給姜景聽了。姜景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似乎已經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但林城月靠著強大的讀心能力還是讀到了他的心聲：

我的世界觀啊啊啊啊啊，你怎麼又碎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嗤——」心情複雜滿懷愧疚的林城月沒有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姜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直到對方笑得捂住了嘴，才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登時又漲紅了臉，直接炸毛：「都叫你不要讀我的心了！」

「真是抱歉。」林城月努力掩飾著臉上的笑意，「怪我的耳力太好了，想不聽也難。但我倒是沒想到，你剛才還一副沮喪難過的模樣，現在卻這麼……嗯……」他沉吟片刻，試探性地道：「這麼平靜地開始自我剖析？」

神他媽自我剖析。

姜景的嘴角差點又抽了起來。

說到底，他雖然接受的快，但那也只是應激反應下，他為了解決危險下意識接受這些新信息的結果。但對這些打破他世界觀的新奇事物，他骨子裡的謹慎其實一直在使他保持觀望的狀態。

他很想堵林城月幾句，但一看到對方胸口上被貫穿的傷口，又只得好好閉上嘴。

還不能給你添堵了。他頗為委屈地想。

此時他們兩人已經跟著姜奇把學校跑了大半圈了。姜景越跑越懵：「誒不是，咱們這是不是有點不對，我們幹嘛要跟著我舅舅啊，我們不是要找境起物嗎？」

林城月撇了他一眼：「這不正在找嘛。」

姜景聞言，靈光一現：「你是說我舅舅現在就是在找境起物？」

林城月淡笑著搖搖頭：「償身還恩局的境起物必須有兩個，一個是迷境一切因果的因起，一個是償身還恩局的因起。兩個因起一般都是在一起的，因起齊全方可境起。」

「我剛才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境起物必須銷毀才能破境，或者強行撕裂迷境。後者因為我現在受傷所以根本做不到，前者的話……你是做不到去傷害姜老師的。」

姜景目光獃滯地問道：「那剛才我們被分開前，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個境起物是和我舅舅一起的啊？」

「好問題。」林城月道。

姜景只覺得林城月笑得越來越像只狐狸了。

後者看了看對方捏緊的拳頭，似乎已經做好了給他一拳的準備，於是忙正色道：

「蘇淺溪的實力在牧靈人里是第一梯隊，我也是靠著靈智力量險勝他。如果不是咱們進入了最裡面的倒數第三層迷境。我也沒發現這是有兩個境起物的償身還恩局。」

「但在我發現時，你已經與我分開了，等我解決掉蘇淺溪來尋你，才發現你已經進入了第四層迷境，還撕破了第五層迷境。」

姜景聞言，深吸一口氣，緩緩鬆開了掌中的力量。

剛才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決定：如果林城月說他是故意不告訴自己這件事的話，那他就一定要和林城月打一架。

雖然他認識林城月不久，但在看到對方為了保護他而被蘇淺溪貫穿出的傷口時，他也是真心實意地把對方當作了重要的朋友。但林城月若是真拿他的安全來玩鬧，以滿足自己的惡趣味，他當然不會再委屈自己。

幸好，他不是這種人。

姜景鬆了口氣。他接著之前的話題道：「那我們豈不是跟著舅舅就能找到境起物」

「哪兒有那麼簡單。」林城月道，「你知道姜老師的心魂為什麼完全看不見我們嗎？」

姜景一愣，他的確一直沒有疑惑這個問題，於是連忙問道：「為什麼？」

「因為他在迷境里。」林城月面色又一次陰沉下來：

「蘇淺溪，把姜老師關在了新的一層迷境里，境起物就是他自己。如果我們兩個朱雀星宿的牧靈人，想拿到跟姜老師待在一起的你留下的境起物。那麼，就必須殺掉這層新迷境的境起物，也就是姜老師。」

「但殺死姜老師後，我們所處的迷境便也就崩潰了。因為他還是和你的遺留物等價的境起物。他是兩個迷境的境起物。」

境中境！這才是真正的境中境！

傳統的境中境如同一個三菱錐，最外層的境空間最大，越往裡越小，而空間的總和是固定的。因此，如何合理利用境空間的能力;如何將每一層境都起的極其完美，便是白虎星宿牧靈人的必修課。

而在千年前，大戰未起，監兵還好好活著的時候，他曾與白虎提出：真正的境中境，一定是可以用一個境起物，在境中另外再起一個迷境的。這樣便擴大了境的空間，真正意義上達成了境中境。

可惜他還沒真正的實驗這種可能性，便在戰爭中身死，靈智被鬼王們撕裂而去。

眼下看來，白虎星宿的鬼王們利用那團殘缺的神靈靈智做了不少事啊。竟然連真正的境中境都初顯模型。

「怎麼會這樣！」姜景顫抖著嘴唇：「怎麼會……怎麼會……」

林城月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裡著實難受。

「是我的錯。他雖小看了我，但我也輕視了他。」他低下頭道。

「蘇淺溪雖然身死，但他的神魂還是好的。他大敗而歸，自然不甘。償身還恩局明顯也已無用。但知你重情重義，就是想讓你難受，所以在逃走前才又設了這樣一出。作為代價，他現在的靈智一定極為虛弱了。」

「我也是感受到他靈智的力量在此處，所以才追了過來，一來便見到了你。而他的靈智卻再也感受不到了。」

姜景抿住下唇，腦中的思緒如同纏繞的線團。良久，他終於找到了思路。他苦澀地道：「你們以前，一定也遇到過境起物是靈魂的迷境吧。你們，是怎麼解決的……」

牧靈人的意思……是什麼……

林城月閉了下眼，他不想看到姜景痛苦的表情：「牧靈人的職責是將各種不該存在的異靈消滅，或送回靈該回到的位置。心魂乃異力，牧靈者可無視因果前緣，直接殺之破境。」

「在天道的立場里，世界上可以存在的靈魂，只有牧靈人的神魂。其餘產生的一切靈體，都是星光給予人間祝福所產生的異力。消滅這些異力，只需要考慮用何等方法能最快最省時。」

這就是牧靈人。

姜景沉默良久，終於道：「所以舅舅的心魂註定不能存在。但你一直沒有說，你任由我一直跟著他，你早就知道他還是另一層迷境的境起物。但你不慌不忙。」

他每說一句，林城月的心就往下沉一點，是他的錯覺吧，姜景在責怪他嗎？

林城月和姜景認識了一千年，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在被姜景責怪。換作別人也就算了，可姜景是他最重要的人，這種被最重視的人怪罪的感覺。真的……真的讓他……難受極了。

林城月第一次嘗到了委屈的感覺。

他側過頭去，幾乎不願再聽了。

「林城月，你真的很好。」姜景注視著眼前側過頭不願看他的俊美男子，蘇醒了靈智力量的他也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點對方的心聲。這讓他不由得感覺好笑。

林城月，居然委屈了？

見對方驚愕地抬頭，他立馬接下去解釋道：「我說話總是讓人容易誤會。我的意思是，你從一開始都知道這些，但你沒告訴我。我相信你是為了照顧我的情緒。你沒對我解釋過牧靈人的真正含義，我也相信你是怕我暫時於是接受事實的殘忍性。而你在這之前一直很平靜，我也相信你有更好的打算。我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頓了一下，臉上突然燒起溫度，支支吾吾地小聲道：

「但，但是我願意把你的一切決定往對我好的方向想。」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林城月胸口的傷口上：「我以前應該也是這樣做的吧。」

兩人對視著，一時之間陷入安靜。只有風聲從二人身旁穿過。終於，林城月動了，他僵著紅透的臉抬手指向不斷在樓梯口徘徊的姜奇，一口氣地快速道：

「啊，是呢。姜老師的心魂的確註定了不能存在，但我也不想讓你那麼難過。所以我在等人過來，他們可以破掉姜老師身上的迷境，讓你最後再與他說上幾句話。還得謝謝蘇淺溪，他要不是給我心臟來了一下，我的師兄弟們也不會知道我這邊出了危險。現在咱們等著就是了，你可以去試著和姜老師打打招呼或者整理一下剛蘇醒的部分記憶。總之別說話了！」

「喲~林大官人是在叫誰別說話呢？語氣居然這麼凶。」

一道明媚的女子聲音自兩人背後傳來。二人連忙回頭，只見一男一女站在樓梯口。男子長身玉立，長發用發繩高高地束在腦後，嘴角含笑，英俊非凡;女子嬌媚艷麗，摺扇掩面，裊裊婷婷，搖曳生姿。兩人身著和林城月樣式一致的校服，站在一起極為養眼。

姜景看著頗具西式風格裝修的學校以及自己的藍白西式校服，一時竟不知道到底是誰穿越了。

「終於來了，我都快把這學校走爛了。」林城月語氣里略帶嫌棄，「怎麼這麼慢。」

身著一席青衣的男人笑了笑，溫柔地解釋道：「四層迷境，終究還是難尋了些。我們一感受到你受傷就趕過來了，應該還沒誤事兒吧？」

「他看上去活蹦亂跳的，我就說沒什麼大礙吧。」女子拿扇子拍了拍自己的白色校服上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地道：「咱快點破了這個迷境走人，我可忙著呢。」

林城月嘴角一抽：「所以你為什麼要過來，城明他自己就可以搞定的。」

女子捂嘴咯咯一笑：「當然是——為了來見我們的小師弟咯！」

誒？小師弟，是指我嗎？

姜景站在一旁，猝不及防地被提及，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猛地攬進了一個香軟的懷裡。

「小師弟，師姐可想死你了！」女人緊緊摟著姜景興奮地喊道。

？？？？

被迫埋胸的姜景一臉懵逼。

「您別理她。」被換作城明的男子抹了一頭冷汗，連忙請罪道：「城思我行我素桀驁不馴慣了，望您能原諒她的不恭。」

林城月淡淡一笑：「每次你都要這樣說一遍，孤都聽了千年了。且安下心吧，孤何時與她計較過？」

「感謝您的寬容。」城明俯身作揖拜謝：「不知您此次要考教弟子什麼？」

林城月強迫自己不去看被女人摟著的姜景，對著姜奇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此人被白虎星宿鬼王以境起物的方式封入了迷境。你且封印住那層迷境的力量，讓他能清醒片刻。」

城明細細觀察姜奇片刻，轉身對林城月再拜道：「弟子可封印此力約一刻鐘，您看可以嗎？」

林城月點點頭：「足夠了，你去吧。」他再轉過頭，看向攬著姜景不放手的城思，目光冷淡，用暗含警告的語氣道：「姜景，過來。」

城思聽出林城月語氣中的不快，她鼓起腮幫子，只得放過懷裡已經被憋的迷迷糊糊的姜景。

「林大官人真小氣。」城思小聲嘟囔道。

林城月嘴角又抽了抽，只能當自己沒聽見。

被鬆開的姜景飄飄忽忽同手同腳地走到林城月身旁，目光獃滯地看著城明走向姜奇。

只聽他傻傻地喚道：「林城月……」

「嗯？」

「我人傻了啊……」

林城月嗤笑：

「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