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日子裡，這句話時常縈繞在莫燚心頭。

知塵煙是學堂書苑的名稱，處於山谷間，晨晚間極易起霧，茂林修竹，雅緻幽靜。來自凡塵的教習夫子們居於此地，也授於此地，教導他們紅塵俗事，品性德行。

祀天殿的人說，他們要在知塵煙待兩年。而這兩年裡，他時常想起那個美若天神的男人。

那人走時，連名字都沒給他留一個。只說若是有緣再見，定相告之。莫燚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在意對方，每個凄凄寒夜裡，他都會想起這個人，一次次捫心自問，一次次回嚼反覆。他才終於頓悟。

是那人對夫子的話的解釋里，無意間流露出的一股落寞——他靠在樹下似有所依，但看上去卻好像又真的背著那沉重的人間八苦，舉手投足，抬眸斂首之間，都令莫燚覺得這人已疲憊不已。

這種仿若承擔著命運的安排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之的落寞，令他，甚是好奇，也甚是在意。

他懷揣著這份探究心雲淡風輕地和莫雨在知塵煙渡過了這兩年，終於到了拜師的這一天。

祀天殿的規矩：孩子們統一的由教習夫子教授兩年人情世故紅塵凡事後，就開始測試品階，最後分去各峰拜師學藝。

靈智力量是分品階的，無論如何輪迴轉世，也不會改變。最上層的是八神的靈智，然後是極階、上階、中上階、中階、中下階、下階、微階，一共八個層次。

莫燚本以為身懷極階靈智的人一定很少才是，可未曾想他們二百多人，竟然有近二十人都被分進了極階里，反而是微階的人寥寥無幾屈指可數。再看周圍人的神色，看來因此詫異的不止他一人。

測試品階的玄武星宿師兄穿著玄黃色的祭祀禮服，一眼看出眼前的二十個小人心中的疑惑。乃笑道：「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你們極階這麼多人？」

小孩們都乖巧地點頭，目光希翼地看著眼前的大哥哥們。

那玄武星宿的弟子本身就是少年人，被比他們還小的小孩們那樣用崇仰的目光一望，頓時歡喜地把背都挺直了。故作高深地輕咳了兩聲，道：「你們還是了解的不夠多，你們想啊，靈智是不是越強越容易被同類發現？我可以斷言，你們家中大多非富即貴，對吧？」

小孩們彼此互相打量，齊齊點頭，莫雨更是拽了一把莫燚的袖子，悄悄指了下站在他們身後的男孩道：「這話沒錯，你看莫鶴，他雖然低調，但父親卻是凌王殿下，即使凌王與君上不睦又如何。他依舊是君上的親侄子。」

莫燚和莫雨對視一眼，卻也不怎樣惶恐，他們家中雖不比莫鶴尊貴，但也富甲一方。

「所以啊，想要找身懷最頂級的靈智的牧靈人，可不是易如反掌嗎？我們降生的環境有多好，那靈智的品階便有多好。因為我們是天上掌吉凶的星官，降生到人世，給家庭帶去的可是星空的福氣。」那師兄拍掌笑嘆：「像你們這樣的極階牧靈人，在祀天殿最起碼有百來人。在凡塵里找你們，是最容易的了。」

這番話並未令這些孩子開心，反而叫他們莫名後怕。

那師兄卻並未在意，見這些小孩都再無疑惑，乃揮手示意身後的各峰弟子。各峰弟子會意，越過他走上前去，準備將這些小孩領往各峰。

眼見白衣弟子們朝著莫雨走了過來，莫燚下意識地抓住了莫雨的手。後者被他抓得一愣，下意識扭頭看向他。

莫燚望著她寫滿驚訝的眼睛，回想起在知塵煙兩年裡，對方如待親弟般無微不至的關照與陪伴。心裡一時不舍，囑咐的千言萬語堵在喉嚨，他卻說不出來，最後只能匯成一句鄭重的祝福：

「珍重。」

眼前的女孩逐漸瞪大眼睛，似乎被驚的一時失語，兩人保持著這樣的動作沉默數秒，直到白虎星宿的弟子終於走到她面前喚了一聲莫雨的名字。她噗地笑出聲，將嬌嫩的軀體往前一撲，抱緊了與她形影相伴了兩年的莫燚。

「小師弟，」她摟著懷裡比她更細小的身軀打趣道：「以後沒有了師姐天天陪著你，你可別想念我哦。」

莫燚本就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了，畢竟日後又不是不能見面。現在聽她這麼一鬧，直接氣的臉紅，怒喝道：「我就不該對著你正經。」

莫雨仰頭哈哈大笑，跟在白虎星宿的人身後跑遠了。一邊跑，一邊轉過身，伸出手對著他揮舞。那笑容較之午間熾烈的日光更顯明媚，讓莫燚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