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小說: 九千歲 作者:皈祎 字數:3507 更新時間:2022-01-11 00:02:14
(8)
「你明知北邊危險,還捎上我一塊去。是嫌我死得不夠快?」韓雙換下了火紅的宮服,此刻他身著一身素白襦袍,袖口紋雲綉鶴,墨發用一月白髮帶系在腦後,再配上他那白凈清秀的臉龐,看上去頗像個逍遙自在的富家公子。
一旁的李鐸一身青衣,摺扇一展卻像個走街串巷的浪當子,「誰要你死了?要不是我,你現在可就在陸堯的軍營里遭受毒打了呢。韓雙,你這可算是忘恩負義了。」
「小點聲,姓陸的可就在前頭駕馬呢。」韓雙沒好氣地一腳踹了過去,這才堵住李鐸的大嗓門。
李鐸一邊揉著自己被踹疼的腳,撅著嘴小小聲抱怨,「小心眼,我可是你以前的主子,說你兩句還說不得了。」
「行了,說說正事兒吧。」韓雙清了清嗓子,「你這回去北邊,那位想必也跟在咱們後頭吧?」
李鐸打了個響指,「不愧是韓雙,一猜就猜了個准。」
韓雙才不聽他的溜須拍馬,只接著說下文,「此行確是送他回去的最好機會,可你莫要忘了大盛極北邊境可有重兵把守。要突破重圍,難度可不小。」
「所以我才把你也捎來了。」李鐸笑道。
韓雙無奈,「你把我捎來,我也沒辦法啊。」
李鐸摸著下巴思考,「我聽說鎮守北邊的將領可是擁護李鉞的武將呢。你和李鉞的關係,難道還說不通他放行?」
韓雙嘆氣,正是因為對方是李鉞的親信他才無能為力。要知道李鉞被禁足可是拜他韓雙所賜。況且也因為他,齊蓁才能順利嫁給皇帝。
奪妻之仇,雖遠必誅。這就意味著韓雙到北邊的消息,一旦被李鉞知道,肯定是千刀萬剮伺候的。
韓雙正愁如何避開李鉞呢,李鐸可倒好,早就謀劃好了要把韓雙送到李鉞面前了。韓雙真的是拿這個人無能為力了。
「韓雙,我的好韓雙。只要是你去,李鉞那邊肯定會同意的。」李鐸撒嬌一樣的抓著韓雙的手左右晃著。
韓雙本就心煩意亂,被這麼一晃就頭昏腦脹的。他煩躁的把手從那人掌中抽出,不滿的道,「行了!我幫你想辦法不就好了?能不能別上趕著讓我去求李鉞?」
「你不是喜歡他嗎?能見他一面你不高興嗎?」李鐸狐疑地摸了摸下巴,然後八卦地沖韓雙眨巴著眼睛,臉湊近韓雙,「你倆怎麼了?鬧矛盾啦?該不會因為齊家那位的事兒吧?」
「明知故問。」韓雙一把推開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故意提起他的痛楚,一個勁地把這事兒擇出來說。
李鐸道,「可李鉞他也不喜歡齊家的那個女人啊。如果真喜歡,以他的能力大可以策動北邊的士兵一舉南下,改朝換代。犯得著自己隻身來京都搶婚?」
韓雙悶頭看風景,「我不知道。」
「你別不知道啊,韓雙韓雙,你仔細想想啊。」李鐸喋喋不休,韓雙閉著眼睛裝睡。
他怎麼不知道李鉞有本事改朝換代,畢竟搶親的那天他清清楚楚地聽到李鉞說城外有人接應,說他一聲令下攻下皇城的。
若不是自己借著李鉞對自己的信任,李鉞怎會被齊蓁找來的官兵捉住呢?
李鉞肯為了齊蓁出兵造反,那不正意味著李鉞心裡愛著齊蓁嗎?
思及此心口已然在隱隱作痛,韓雙背過身子緊緊的抓著靠近心口的衣物,企圖平息下這股子難忍的疼痛。
越往北邊,風雪越是凌厲。寒風吹得馬車上的帳子一陣一陣得晃,雪籽猛烈地砸著車壁。
寒風不斷地倒灌,凍得車內的二人瑟瑟發抖。而且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是車忽然猛地晃了晃,竟就這樣停留在了原地。
「車怎麼停了?發生什麼事了?」李鐸搓了搓手,掀開車簾問外頭的陸堯。
陸堯好半天沒回答,韓雙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提議道,「我下車瞧瞧吧。」
說實話,這一路他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但說不上來那股子不安到底出在何處,正要掀開車簾下車。
可誰知道頭還沒探出來。陸堯的呵斥聲叫他生生地縮回了車裡。
「都先別出來!」
「怎麼回事?」韓雙隔著車簾問著外頭的人。
「有狼。」陸堯咬了咬牙,只見大雪下洞黑的雪原周遭閃爍著無數雙幽綠森冷的眼睛。
驍勇善戰的將軍深呼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手裡的長劍,直對著那躍躍欲試的狼群。
車內的二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鐸自幼習武,會點手腳足以自保。但是韓雙卻是先天體弱,根本手無縛雞之力。他透過車簾的縫隙窺見了已將他三人圍了個嚴嚴實實,且包圍圈還正在不斷縮小。
「要不咱們一股腦子駕車衝出包圍圈吧。」李鐸提議道。
韓雙搖了搖頭,他粗略估計,雪原之上的狼少說也有二三十隻,且動作迅猛,馬剛靠近必然會被群狼撲咬致死。
這下可難辦了。
韓雙咬了咬牙,卻發現馬車後頭已有狼躍躍欲試著上車偷襲了。那狼何其狡猾,見車前的陸堯手裡吃劍不敢貿然上前,便想著從後頭攻入。
李鐸見狀,立馬起身將那跳上車子的狼一腳踹下車子。隨著一聲怪叫,狼血濺得車子上到處都是。
這一聲怪叫就像是引子一樣,惹得狼群一呼百應。
剎那間,方才還不敢貿然行動的群狼紛紛上前猛攻這個小小的馬車。車前頭的陸堯一劍劈開一隻狼,動作矯捷殺伐果斷。
可是狼群數量實在太多了,他根本無暇顧及車後頭。
而李鐸則死死將韓雙護在身後,一手護住自己的身子,抬腳就將那些打算上車的狼踹下去。
一時之間狼嚎聲不絕於耳,而狼群也開始源源不斷的增援。
剛開始車前車後的二人還有餘力招架,可久而久之,面對著無窮無盡的餓狼,二人的動作也變得遲緩。
李鐸剛抬腳踹下去一隻狼,卻沒注意到身側沖他撲來的那一隻。回神間,右手臂上的肉已然被扯下來了大半。
「李鐸!」韓雙急的大叫。
「他媽的!小爺的肉你都敢吃?」李鐸順勢揚起左拳,狠狠地砸著那狼的天靈蓋。砸的那狼七竅流血,一命嗚呼了還不肯鬆口。
眼見著李鐸好不容易擺脫手臂上的餓狼,右手依然鮮血淋漓。他身子脫力的靠在馬車壁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韓雙立即撕下衣物,將李鐸淌血的右臂紮緊,防止他失血過多。
「根本殺不完!我們三個都得死在這兒了。」車前頭傳來陸堯崩潰的大喊。
人血的味道刺激著狼群更加興奮。更加不知休止的發動猛攻。
韓雙咬牙,靈機一動從車座底下的行李中掏出了火摺子,還有路上喝剩下的女兒紅。
他一把扯下車簾的帳子,拆下車底的木板,將帳子纏在木板上,做了個簡易的火把。一吹火摺子。火苗一起,火把隨即被點燃。
他舉著火把跳下了車子,點燃一個酒罐子就沖狼群砸了過去。
崩得一聲巨響,酒罐子炸開。火焰點燃了酒水落在了那不知倦怠的餓狼聲上。
炙熱的火光瞬間蔓延開來,被點燃的狼不斷的在地上扭曲哀嚎,最後被燒成了焦褐色。
狼群見狀停止了猛攻的步伐。一個個警惕地立在原地虎視眈眈著那舉著火把提著酒罐的男人。
「李鐸,咱們走到車前頭去。」韓雙沖著下車的李鐸喊道。
李鐸失血過多,身子虛弱。韓雙一邊扶著他,一邊那火把威嚇那不斷撲上來的狼群。
直到他二人喝車前頭的陸堯會合,火把顯然也燒了一半。
三人一馬縮作一團,背靠著背面對著的如饑似渴的狼群。
李鐸早已經神智不清,他趴在馬上失去了意識。
「火把遲早會燒沒的,再這樣坐以待斃只會是死路一條。」陸堯一劍刺穿一隻撲上來的狼說道。
韓雙抹了一把臉上飛濺上的狼血,「此地離最近的人煙還有多少路程?」
「五里處有個小村。」陸堯回答。
韓雙抿了抿唇,一手擲出點燃的酒壺,炸飛了幾隻狼。
「那就賭一把吧。」他說道。
「賭一把?」陸堯還沒回神,卻見韓雙已不只何時翻身上馬。
只見他一把火燒斷了連接著馬和車的繩子。一扯韁繩,馬兒一陣嘶鳴。飛也似的沖著前方奔去。
「上來!」
韓雙向他伸手。
陸堯默契地抓住了韓雙的手,狼群見三人要跑,忙爭先恐後的朝陸堯撲來。
眼見著狼群要咬住陸堯之時,韓雙將最後一個酒罐子和火把丟了出去,火星子炸開就近的幾隻狼。
趁著狼群還沒反應過來的空檔手一施力,拉著陸堯輕鬆上馬。
馬帶著三人突出重圍,韓雙笑著看著那仍不肯放棄地沖他們追來的狼群,說道,「瞧吧,我賭對了。」
坐在後頭的陸堯心有餘悸地往後看了一眼,「你倒是機靈。」
「我一向很機靈。」死後餘生讓韓事心情很是愉悅,一反常態的他露出了笑意,明媚的就像是一少不更事的少年人。
「……你為什麼要救我?」陸堯張了張嘴,支支吾吾地問道。
雲銷雪霽,月色也露了出來。雪原的月亮又大又圓,銀暉讓雪地看上去鍍了一層銀。
陸堯看著那一雙桃花目笑彎了的人,他發現眼底似乎盛著星和月。一時之間他看呆了,不知耳邊響起來的是馬蹄聲還是心跳聲。
他聽到那人說道,「因為你是赤膽忠心的陸將軍,百姓需要你。」
「……百姓需要我?」陸堯不解。
「是啊,百姓需要你這個守護他們的忠臣,而不是我這個只會阿諛奉承的奸臣。」韓雙由衷地回答道。
身後的陸堯忽然不說話了,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嗷嗚!」
一陣狼嚎打斷了二人的思緒,只見馬兒的身側已有了追上來的幾隻狼。
「不行了,咱們三個要把他壓垮了。」韓雙說著,發現一口氣馱著三個大男人的馬兒早已精疲力盡,腳步越來越慢,「現在怎麼辦?」
他轉頭問著身後一言不發的陸堯。
可還沒得到回答,他就感覺到脖子後頭挨了人重重一下。
意識瞬間迷離,身子開始控制不住的向側邊倒去……
「不好意思了,韓公公。正如你所言,你這個奸臣不該活在世上。」
摔在雪地上前,他聽到了赤膽忠心的大將軍這麼說道。
朗月圓滿,他看著最後沖他奔來的狼群。肉身被撕扯著,怕疼的他好像這一輩子都逃不開疼痛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