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和南北攜伴歸來的時候，天已經麻麻亮，守門的下人告訴他們大掌櫃說若是他們回來了就去書房找他。

兩人互看一眼，俱不知自家公子是何意，只能正了正面色，褪去幾分醉意，才往書房趕。

秦家山莊雖然叫山莊，其實只是位於凌都城城南邊上的一個四進四齣的大宅子，更像是個府邸，有時候鏢局的人來不及回家也會在這裡留宿。但長住的除了秦君珩和南北、冬至以外，就一個管家，二十來個下人而已。

南北和冬至是從正門進來的，要穿過外院，到達內院正房旁邊的書房，也得走上好一會兒。

「冬至，你看這樹又發芽了。」南北指著內院中庭的一棵大樹，道。

「它又沒死。」冬至抬眼撇了下那棵樹，是一棵樹幹有兩個成年男子合抱那樣粗的銀杏，聽說有一千年的壽命了。現下茂密的枝椏上都含著芽孢，有些長的快的還發出了嫩綠色的小扇子，一到秋天，金黃色的樹葉嘩嘩的落下，那才叫一個漂亮。而當初他家公子買下這個院子也是看中了這棵樹。

「當然會發芽了。」冬至收回目光道。

「那我又輸了。」南北嘆氣，「走之前我和我公子打賭這棵樹今年會不會繼續活著，公子說會。」

「你不會認為這棵樹會死吧？」冬至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南北，而南北則一臉認真的看著他，「它不該死了嗎？一千歲了誒。」

冬至:……

「你信不信他能送你走。」

「我不信。」南北手一抄，十分得意，「但他肯定先送你走。」

冬至覺得這句話不太對勁，回味半晌，才伸手去抓已經跑開的南北，「好傢夥，你咒我！」

「我沒有，哈哈哈。」南北奔跳著往書房跑去，冬至在後面追，於是兩個直直的撞開了秦君珩的門，讓正在作畫的秦君珩手一抖，差點毀了整張畫。

「跑什麼？」秦君珩放下筆，語氣淡淡的，倒聽不出喜怒。

「沒什麼沒什麼，呵呵。」南北先一步開口，撓著頭，冬至跟在南北身後也訕訕的笑了笑，沒開腔。

「公子。」見秦君珩沒說話，南北看見地上有好多紙團，彎腰正準備撿起一個，「這是什麼？」

「放下。」南北的手剛剛接觸到紙團就聽見自家公子尊口大開，好傢夥，趕緊縮手，這次他聽出來了，是生氣。

「不拿，不拿。」南北直起腰，非常慫的退後一步，把冬至推到前面來，「公子您找我們有什麼事嗎？冬至晚上喝的有點多，可能需要早點去休息醒個酒。」

冬至:……咒我還賣我？

但冬至知道自家公子的脾氣，若無事，他可以同你嬉笑幾句，可若有事，你死纏著不正經，那接下來就是你有事了。

所以冬至明智的沒有和南北一樣嬉皮笑臉，而是拱了拱手道，「公子可有什麼吩咐？」

「接著。」秦君珩將一個東西丟了過來，冬至趕緊接住，接穩了以後才發現是塊玉佩。

玉佩綠的很純正，看質地應該不便宜，玉佩上的繩結有些磨損，像是玉佩主人佩戴了許多年的心愛之物。

「公子？」冬至有些疑惑，「這是今日那位……神秘人留下的嗎？」

「留？」秦君珩挑眉，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微微勾了勾嘴角，「爺偷的。」

冬至、南北:公子您這樣好嗎？

「給爺查查，」秦君珩繼續說，「這個玉佩的主人是誰，還有最近峨眉又有什麼幺蛾子。」

「峨眉？」南北終於找到自己可以說話的點，「今天那群人不就是峨眉的嗎？公子是怕她們在密謀什麼大事件？」

「哪兒那麼多大事件來密謀？」冬至敲了一下南北的腦門，「公子的意思是，今天峨眉派出那麼多人追一個人，要麼他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麼那個人抓住了峨眉的把柄，峨眉想殺人滅口。現在我們都不知道神秘人是誰，所以只能先從峨眉下手，看看她們那裡是什麼情況。」

「還是我們冬至聰明。」秦君珩讚許的看了冬至一眼，這個十年前被他撿回來的小孩如今也可以獨當一面，反觀他旁邊小一歲，卻跟了自己十三年的南北，還是小孩心性。

不過，小孩也有小孩的好處。

「不過是第二種。」秦君珩道，「峨眉的人都死了，所以我要你去查峨眉為什麼追那個人，還有就是峨眉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是，公子。」冬至領命。

「我呢？我呢？」南北指著自己，「公子我呢？我幹什麼？」

「你？」秦君珩眼眸微抬，「去廚房端碗醒酒湯。」

「公子你也喝酒了？」南北腦子完全不轉彎的問，然後贏得了冬至的一個白眼，「公子分意思是叫你去醒醒酒。」

「哦。」南北這才轉過彎，又看向自家公子，剛想說什麼，就被頭頂上一聲不帶情緒的「滾」字，給憋了回去。

南北瞬間拉著冬至華麗的滾了。

秦君珩沒有抬頭，帶著墨汁的筆幾起幾落，最終沒能在宣紙上多添一筆。

「罷了。」秦君珩嘆息一聲，擱了筆，將面前的半幅畫揉成一團任意丟在地上，「老福。」秦君珩揚聲對門外喚道，「爺去歇會兒，莫要叫人擾爺好夢。」

「是，公子。」門外傳來一個沙啞的回覆。

秦君珩揉了揉手腕，轉身回內事室了。

秦君珩果真做了個好夢，他夢見那個自稱「百里殷」的男人笑吟吟的看著自己，他策馬而過，卻又回頭相望。

他眉眼帶笑，一手牽著馬繩，一手放在鼻樑的，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勾住臉上礙眼的黑布，輕輕一扯。

「公子！我捉到好大一隻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