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派人去安德坊走一趟吧， 」外邊兒的更漏聲都斷了，若是打算去赴宴，現在就要起身更衣梳妝。林沅晏深深的吸了口氣，起身下了床，「去將溫先生請回來，給我授課。」

「是，」何肆之呼吸一滯，面上浮現幾分喜色，幹脆的應了下來。

從承天門入太極宮，二馬並駕著珠瑛寶絡華蓋車，前後各四個穿著官服的侍衛騎在馬上護送，皇城內的官道上車馬絡繹不絕，倒也不大顯眼。

林沅晏坐在車上，隔著珠簾看車外景色，長安城永遠都是那麼熱鬧，哪怕是皇城內也一樣，只不過她已經有很久很久不曾見過這樣的長安了。

宮宴擺在三清池畔，這時節正是處處花團錦簇的好時候，微風從水面上吹來，夾著暖意融融的陽光和淡淡的花香，前世今生都像極了一場夢，彷彿她只是歪著腦袋撐在園子里淺淺打了個瞌睡。

入了內宮，妃嬪官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處，林沅晏與她們見了禮，跟著宮中專門司禮指引的女官落了座。

「姑姑！」遠遠的見著汝陵公主小跑過來，許是剛剛和幾個小姐妹說笑玩鬧一番，十幾歲的小姑娘額上汗津津的，人還未到跟前，帶著笑聲的請安問禮已經飄到了近前。

小姑娘走到近前蹲身行禮，赤金海棠步搖在陽光下熠熠發光，聲音清脆活潑，「姑姑都好久不進宮了，姑姑都不想我嗎！」

「姑姑自然也想阿薏，」林沅晏見了這個小侄女也是不自覺地臉上帶笑，彷彿不管天大的事，見了這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都不算什麼煩惱。

「來，坐下歇歇。」林沅晏拽著她坐在了自己身旁，身後侍女即刻送了兩盞茶來。「聽說你阿娘上個月病了，這些天可大好了？」

林純薏生母位分只在昭容，也只生了大公主這一個孩子，後宮賢妃姜氏獨寵數十年，韋昭容生怕這孩子養不活，是以汝陵公主自小養在沈皇後膝下。

「這些年還是姑姑記掛著我阿娘，前幾日阿娘還跟我說，她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得謝謝姑姑送來的滋補藥方呢。」韋昭容現在一心向佛，日子過的清苦，陛下一年到頭也未必見她幾次，林沅晏知道韋昭容求神拜佛求的是什麼，不外乎求一個女兒順遂平安。

林沅晏暗自嘆氣，上一世汝陵遠嫁高昌，受辱而死，韋昭容日夜痛哭，被下令挪出了皇宮，搬到長安城郊的佛寺安頓，聽說不出一年，便哭瞎了雙眼。

「說起來，阿薏也已經十六歲了，想來皇嫂也在給你相看駙馬了，你可有自己中意的嗎？」

「哎呀，」林純薏捂著臉低下頭，「姑姑自己也還未曾成家，怎麼又來問我，跟母後似的……」

「那看來是有了？」林沅晏笑著低頭去看她，「不知皇嫂定下了哪家兒郎？」

「姑姑！」汝陵素日愛說愛笑，往常被打趣幾句，倒也沒有過這般情狀，看來是少女懷春，已然有了心上人。

「我……是母後和阿娘看中的，不是我……況且，母後還沒有向父皇提。」

「皇嫂顧慮太多，一時不敢向皇兄提也是尋常。究竟是哪家公子，連姑姑也不告訴嗎？」

說到底沈皇後在陛下那裡分量並不很重，哪怕真的向陛下說了，也未必能有一個明確的答覆。林沅晏心裡清楚得很，只怕沈皇後也正在為難該怎麼向陛下開口。

「是……是榮家的大公子，就是去歲圍獵拔了頭籌的那位。」

榮家大公子？

林沅晏眨眨眼，這不是，這不是前幾年皇兄想指婚給她的那位麼？

左僕射榮長恪家的長子，榮晟書。

聽說榮家三子，皆是芝蘭玉樹一般，當真六藝俱佳，謙謙君子，是長安城不知多少閨中女子嚮往的郎君。

三年前榮家大公子十八歲，已經在鴻臚寺領了差事，正是前途無量。這婚事皇兄向她提了幾次，卻正是在那時，伯父因病辭世，她受伯父教養，心中感激，執意要以親女之禮為伯父守孝三年，如今三年時間才剛剛過去。

而這三年來榮家大公子還未曾婚配，只怕皇兄還留意著，準備再向她提。她經過一世銼磨，哪裡還有婚嫁的心思，即便嫁了，也不過是拖累了人家。

沈皇後大約也是猜到了陛下心中的打算……只怕這門親事除了是皇後看中外，更多的還是汝陵自己看中了。

翩翩公子，那個少女不愛慕呢。

「行了，姑姑知道了。」林沅晏自桌子上取了塊香瓜，喂進汝陵口中，「羞什麼，你若真的想好了就是那個人，那姑姑一定要成全你。只是還不知道榮晟書的意思。」

「母後問過他母親趙夫人，」汝陵含著香瓜還沒吃完，口齒有些模糊，「趙夫人給了回話，母後才告訴我的。」

眼看著席上的人逐漸多了，林沅晏示意汝陵落座，免得落了旁人口舌。

今日就是個家宴，能來的人並沒幾個，與林沅晏同輩的不過是幾個堂兄姐，都已各自成家，是以今日來的沒有幾個，餘下的就是皇兄的子嗣和妃嬪們。

每逢宴會，帝後都是最後入席的，可今日皇後缺席，卻是姜賢妃陪著陛下姍姍來遲。

「承平都許久不進宮了，也不說常來看看大哥，」沅沅自小養在宮外，皇帝每每見到她都會想起父皇和先高貴妃，又念著林沅晏自小沒有父母疼愛，對她極是心疼。

見林沅晏笑著起身行禮，林奉安揮退姜賢妃，上前扶起妹妹，「宴後大哥有事跟你說，沅沅可別又急著走了。」

「是，臣妹也有要事想向皇兄稟告。」林沅晏淺笑著回話，心裡莫名的難過起來，她到底也不知道前世自己的哥哥究竟為何年僅五十二歲，在一向身強體健的情況下，驟然離世。

林奉安拍了拍她的手，似乎是責怪她為何有事不及時來說，「罷了，今日都是家裡人想來也無妨。」

皇上同眾人飲了杯酒，朗聲道，「朕與長公主有事商議，先走一步，今日家宴而已，諸位自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