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婦沒想到由一個少年來講自己的家務事，還是丟人的家務事，一時語塞。

房間里剎時寂靜無聲，只有時鐘的秒針滴答滴答的向前走著。

賀海舟緩了一下，接著說：「清清現在還小，很多不好的性格習慣還能改正過來，不要等他長大了再後悔，，那就來不及了，你們也不希望他以後像他的父親或母親吧，他的父母如何都已無法挽救，你們一定也希望清清能平安快樂吧！」

程奶奶捂臉痛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攤上那樣的兒子兒媳，我們這麼大歲數了天天還要幹活補貼家用，根本沒多餘的時間照顧清清，哪裡還顧的上他心裡想什麼？」

「但我們還是謝謝你，我們一定改，我們已經老了，也活不了多少年，不管我們受多少委屈，以後一定不會再提及他父母的不好，為了清清，我們什麼都能忍。」程爺爺雙眼泛紅保證著。

「爺爺奶奶你們明白就好，我只是看清清是個好孩子，他受了欺負也不敢對你們說，怕你們擔心他，我才想著和你們聊一聊的，你們不怪我多管閑事就好。」賀海舟心裡酸酸的，但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

那天之後，程慕清經常來找賀海舟，來了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看賀海舟寫字，看書，打遊戲，到了吃飯點就走。

一天午後，程慕清到來時賀海舟正在睡覺，他安生的坐在一旁小凳上，看到賀海舟睡的滿頭大汗，替他擦去汗水，左顧右盼找到一個零食的紙片，一下一下的扇著風。

程慕清正扇的手酸，賀海舟醒來，「怎麼不開電扇？」

「我不會開。」小孩臉蛋白白嫩嫩，頭髮有點長，彎曲的散下來，身上穿著短褲小背心，胳膊上有幾道擦傷，不太深，紅紅的看著挺嚇人。

「傷怎麼回事？」賀海舟問。

程慕清不會撒謊，眼光躲躲閃閃的說：「他們圍我來著，我就跑，蹭到牆上了，不過不疼，真的。」

那會有不疼的傷，只不過無人心疼，久而久之麻木了罷了！

可賀海舟知道，這件事只能小孩自己扛，他今天可以幫他教訓那幫小孩一次，明天也可以幫他，但以後呢，他總要走的。

「你上學了嗎？」賀海舟起身來到放雜物的箱子旁邊。

「秋天就上一年級了。」程慕清跟過來，小聲說。

賀海舟翻出幾本圖畫書，和一盒殘缺不全的蠟筆，估計是賀明月留下的，又給程慕清簡單講解一下怎麼畫，坐回旁邊去看漫畫書。

屋子裡很靜寂，只有翻書聲和蠟筆塗鴉的沙沙聲。

臨走時，程慕清把蠟筆賀圖畫書整理好，捨不得的摸摸，「舟哥再見。」

走出一步，又回頭看一眼蠟筆，正對上賀海舟的目光，程慕清嚇得小臉發白，飛快的跑向大門口。

「站住。」賀海舟揣起蠟筆賀圖畫書追出去，「這些都是我妹妹不要了的，給你玩吧。」

程慕清聽話的剎住腳步，他很喜歡那盒蠟筆，但不會開口要，可如果是舟哥送給他，那就應該可以要的吧。

賀海舟笑著把東西放在程慕清手心，「送給你了，好好畫。」輕輕捏捏那白白嫩嫩的小臉蛋。

「嗯。」清清鄭重點頭，心裡許下一個承諾，學會了一定送舟哥一幅畫。

時光這東西溜得極快，不過下幾場雨，蒸了幾次豆包，葡萄又長大一圈，夏天就接近尾聲了。

這天一早，程慕清吃過早飯，懷裡抱著幾張紙，向賀奶奶家走去。

順著門縫往裡瞧，賀奶奶在澆菜，綠油油的小菜長勢喜人。

「奶奶，澆菜呢？」

「清清來了？快進來。」賀奶奶招招手。

程慕清剛要說話，[嘟嘟嘟]幾聲喇叭響，緊接著一輛麵包車停在賀奶奶家門口。

賀海舟的爸爸賀盛平和媽媽劉美麗從車上下來，往下搬著東西。

賀奶奶聽到喇叭聲快步走出來，看清來人，驚訝問：「不是說下周回來嗎？怎麼提前回來了？」

劉美麗抱起一個箱子「今天正好有空，就想著早點來接小舟也好，回去再去醫院複查一下。」

「那也好，複查一下也放心。」賀奶奶說。

賀海舟聽到動靜也走出來，「今天就回去嗎？」

「一會兒就走，你趕緊收拾收拾。」賀盛平說。

程慕清獃獃的跟著進了屋子，看賀海舟收拾桌上的書。手裡的紙捏的皺皺巴巴的也沒發覺，他只知道他的舟哥要走了。

賀明月臨時託付給了鄰居，兩口子請了一天假，大早晨就開車往回趕，來回四小時的路程，回去不耽誤下午去醫院複查。

時間緊，任務重，賀海舟東西收拾好，走到程慕清面前告別「清清，哥哥要走了，你要好好上學，不要讓別人欺負。還有，要開心，要快樂。」

「舟哥，你還回來嗎？」程慕清清清哽咽著問，淚水模糊了雙眼。

「回來，你要保護好自己，下次見你，哥哥希望看你笑，記住了嗎？」賀海舟去抹程慕清臉上的淚水，但是怎麼也抹不幹凈。

程慕清拉著賀海舟手，「不許騙人，奶奶說，騙人是小狗。」

「不騙人，騙人是小狗。」賀海舟從褲兜里變出一塊巧克力，放在程慕清小手上。

麵包車啟動了，程慕清揮著手裡的巧克力說再見。

後來他每年寒假和暑假都盡量回去，只為那個騙人是小狗的約定。

程慕清的變化很大，越來越開朗活潑，他交了新朋友，有了新同桌。

但每年的寒假暑假前幾天，都會跑去問賀奶奶，舟哥什麼時候回來，這是後來賀奶奶告訴賀海舟的。

最後一次見面，是他大學畢業後的第二年，那時的他春風得意，意氣飛揚，找了很不錯的工作，身邊還有摯愛的人。

那也是一個初秋，他是帶韓松來見爺爺奶奶的，因為他想公開他們的關係了，需要先過爺爺奶奶這一關，找到幫手來過父母那一關。

一向疼愛他的爺爺奶奶卻不能理解他的感情，爺爺當時心臟病發，就算及時送去市裡最好的醫院，還是去世了，奶奶精神恍惚中過馬路闖了紅燈，被一輛汽車撞倒，去和爺爺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