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畫室里，終於感覺到了什麼叫度秒如年，他甚至有些焦灼的想著怎麼還沒有到下午，到了下午，又盼著趕快到晚上，等終於日落到沒有一絲光亮，他又希望太陽能一瞬間再次升起。

這麼大，頭一次覺得時間如此漫長，彷彿小時候盼望放假一下，恨不得嗖的一下，時間就過去了。

「單老師，您今天是怎麼了？」工作人員鎖著門問，「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有嗎？」單舟把衣服的最後一個扣子扣上，手腕上的表，正好停在了晚上八點。

「有，你今天每隔幾分鐘就看一次表，弄得她們都在說你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事情。」那個工作人員點點頭，門鎖落下，他們同路，踩著路邊招牌的彩色燈光往車站走去。一路插肩而過許多人，有學生也有剛剛下班的人，還有些人剛剛吃完晚飯，正和家人一起散步，甚至還有一對對的小情侶，手拉著手輕聲慢語。

畫室的邊上不知什麼時候開了家水煮店，幾個年輕人擠在一桌，吃的熱火朝天，高聲喧嚷，帶著煙火的氣息，反倒讓他的畫室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誒，單老師有吃過嗎？」那人見他看過去，以為是肚子餓了，對這個有些興趣，於是興緻勃勃的推薦道，「這家店前幾日剛開，那時候您去忙畫廊的畫展了，大概是不知道的，我和她們幾個都吃過，味道挺不錯的。」

「嗯？」單舟視線往下移了些，落在邊上工作人員的身上，二十幾歲的女生，他記得好像是在讀大二，畫室剛開的時候來應聘兼職。大概是他們這個年紀，大都會對這些口味不錯的食物感興趣，「吃嗎？我請客。」

「啊？」女生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跟個小貓似的抬著頭，獃獃的眨著眼，忽而臉頰變得通紅，有點局促的問：「您要吃嗎？」

「我都可以。」單舟笑著，邁開步子就往那家雖然喧鬧，卻幹凈的店裡走去。

女生邁著步子跟上，就見著單舟站在放滿食物的桌子前發愁，她才意識到，她的這個小老闆，家境優渥，剛剛從國外回來，似乎沒有體會過國家食物的豐富性，禁不住看向單舟的時候，帶了點隱晦的惋惜。

但，其實單舟只是在思考吃什麼而已，因為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吃過這些東西了。

「你平時來吃，都點些什麼？」單舟拿不定注意，轉而問向邊上的人，期望得到一些參考。

「就點一些平時吃的。」她眨眨眼，隨後對著老闆說：「我要一份豆泡，藕丸，八寶，生菜，香菜，金針菇......啊，最後還要一份細粉絲，中辣，在這裡吃。」點完後，兩手揣在口袋裡，東張西望的看有沒有空位。

「辣椒很辣麼？」單舟皺著眉，看著那個老闆在玻璃罐中用小勺子，勺出一勺幹辣椒，直接就放入碗中，湯底也飄著點點紅油的樣子，似乎對他這個不太能吃辣的人，有些不友好。

「有點。」女生說道，「您吃不了辣，就不放辣椒，湯也是帶點辣的。」

「好。」單舟瞭然的點點頭，隨後順著女生點的那些，一樣都來了一份，只是這一份沒有放香菜，也沒有放金針菇，他不太喜歡吃這兩樣食物。

亮堂堂的小店，老闆一邊操作，一邊跟熟客聊著家長里短，幾個看起來也挺年輕的女性，正站在邊上抱怨著今天工作的不順，單舟沒有細細去聽，付了錢，就坐到已經找到位置的女生對面，他習慣性的用手指捻了一下衣角問道：「你是在哪個大學讀書？」

「啊，我啊？」女生愣了一下，「理工大學。我學的是統計學。」

「那很厲害。」單舟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次性筷子，望著面前那一碗熱氣騰騰的食物。許是有人陪著吃的緣故，他本不怎麼餓的，忽然便有了食慾。筷子在碗里攪弄，把面上的蔥段和蘿蔔幹打散，挑了一個用藕粉做的丸子放入嘴裡，雖沒什麼太大的味道，卻十分有嚼勁。

「對了，單老師，今天來找您的，是齊清學姐嗎？」許是一起吃了飯，女生天不怕地不怕的就開始詢問起，自己老闆的私人關係。

「嗯。」單舟把嘴裡的粉絲咽下去。

「哇，那當初學校里有傳齊清學姐，是追人的那個，是真的嗎？」女生似是十分感興趣，她碗里的東西也不顧著吃了，就眨著眼直勾勾的望著單舟，像是希望單舟的答案能是她心中所期待的那樣。

「嗯？」

「就是論壇里很火的，說齊清學姐，當初追著一個叫周樂的學長，不依不饒的故事。」女生端起邊上的飲料喝上一口，「都快傳成學校里的校園傳說了。」

單舟愣了一下，笑道：「我不是你們學校的，但也聽說過。」他用筷子戳著泡軟了的油條，「齊清當年確實有些驚世駭俗。」他眉目彎起，像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時候大家都很年少，無畏在齊清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周樂跟他們是同屆的，當時齊清已經高三了，為了這麼一個人，故意沒考好，央求著復讀了一年，特意選了跟周樂同一個班級，就此，周樂的身邊多了個小尾巴，走哪跟哪，倒也沒做出特別出格的事情。

後面再次聯考，填志願的時候，這人就拿著周樂寫好的志願表，逐一對著抄了一遍，就連父母好言相勸，言語威脅都沒用，半點也不挪自己的想法，堅定的像個扎了根的小樹苗，悍然不動。

再然後就是到了大學，專業雖然不一樣，但一點也不妨礙小尾巴的黏人勁。

理工大學的論壇他也看過，在國外的時候看的，傳的神乎其神的，卻也大多誇張了一些，比如青梅竹馬，那是沒有的，比如門當戶對，也是假的，又比如從小的娃娃親，小姑娘長大了，好不容易見著未婚夫，當然要千防萬防，也是子虛烏有，生編出來的。

但齊清當年卻巴不得那些編來的故事是真的。

「論壇里的東西，七分假三分真，你當故事看看就行了。」單舟撂下筷子，拿紙巾擦嘴，他吃了半飽，不能再吃了，不然太飽了，晚上胃要開始鬧了。

「就是特佩服她。」女生嗦著粉，嘴裡含著個丸子，說道：「太厲害了，我要是有這勇氣，早就跟愛慕的男生在一起了。」

「她確實有勇氣。」單舟點頭，「但做法並不是所有人都適用。」

「確實是，不過單老師，當初齊清學姐，真的就拿了一個打火機，把人堵在牆邊，追著要給人點煙麼？」

「這倒是真的，但不是追著，追著點煙，這個有些誇張了。」單舟失笑。當時他們正在一起吃飯，周樂覺得包廂里有些悶，就找借口走出去抽煙，齊清不樂意，跟在後面勸他別抽，對身體不好，那時候他們還沒談戀愛，對周樂來說，最多隻能算朋友的姐姐，或者說曾經的同學，這樣的淡薄關係。

於是不耐煩，皺著眉，垮著臉，對著齊清就說：「關你屁事。」

那時候齊清被吼了一嗓子，再度貼了冷臉，他們當時以為齊清會跟他吵，結果她倒好，拉著周樂的衣服，把人拽了出去。他們不放心，就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就見人把周樂按在餐廳外面的牆上，從周樂的上衣口袋裡翻出一包香煙和打火機。

把煙扔給周樂，自己拿著打火機，橫眉立目的說：「你要抽煙，可以，我給你點。」

「你有病啊。」周樂也是氣樂了，伸手就要搶，齊清把手背在身後，仰著頭望著他，半點不輸陣仗。

兩個人就這麼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滿大街校友的圍觀下，那麼僵持了小半分鐘，最後也不知道怎麼了，周樂對著齊清先妥協，從香煙盒子里叼出一根香煙，等著齊清給他點。

若真要說起來，這兩人真的挺配的。

口袋裡的手機鈴響，打斷了單舟對曾經的回憶，楊奕兩個字跳入眼中，他抿唇輕笑，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卻散了他所有的好心情，慌張地站起來，跟女生匆忙道別，他急急忙忙的往家裡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