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後，程慕清只和賀海舟呆了一天，學校就正式開了學。

這天上午，他正在上課，被門衛叫到了外面。

「怎麼了？」他好奇的問。

門衛組織了一下語言，盡量讓自己表述清楚。「門口有一位女士，說是你的媽媽。她吧……」門衛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非要硬闖還說話不好聽，所以發生了一些誤會，人現在還堵著大門罵呢，就想著讓你過去勸一下。」

程慕清的腦中轟的一聲，媽媽？

媽媽回來找他了？

他撒開腿就跑，速度快到腦海中媽媽為數不多的記憶都還沒回憶完，學校的大門已近在眼前。

隔著黑色的大門，一襲大紅色先映入眼簾，同樣的圓臉盤大眼睛，長在女人的臉上，胖嘟嘟的身材更顯富態。

他停下腳步，彎腰張大口喘著。原來他們母子早已見過，在那次旅行時的海邊。

沈芸清看到他過來，更加囂張的叫起來，「看到沒有，我兒子就是在這裡上學的，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進去？」

門衛們無奈的解釋：「女士，我們有規定的，即使是學生的親屬，也是要先登記的，你不能直接硬闖呀！」

程慕清說不出話來，他沖門衛們拱手作揖，來到了門外。

剛站穩，就被人一把抱住，刺鼻廉價的香水味沾染在他的身上，侵蝕著他的神經。

「我的清清啊，媽媽終於找到你了，你不知道，這麼多年，我想你想的沒有一天睡好過。」沈芸清聲淚俱下的哭訴著，委屈可憐的彷彿自己才是受害者。

旁邊的男人也跟著眼圈一紅，好像程慕清也是他兒子似的，「芸芸，找到兒子是喜事。別光顧著哭，你剛出院沒多長時間，醫生說要靜養，不宜太激動。」

程慕清的身體僵硬冰冷，他手足無措得就那麼站在那裡。沒有人告訴過他，如果有一天見到媽媽，該如何相處，第一句又該說些什麼？

你過的好嗎？這些年我很想你，即使你曾經棄我而去。

他神情恍惚的跟著上車下車，來到一家旅行社的房間里。

房間里陰暗潮濕，牆皮脫落的到處都是，還有一股因為常年不見天日的發霉氣味。他的母親，那個白胖的女人被瘦小的男人扶著靠在床邊。

男人從暖壺裡倒了一杯水，遞到他的手中，水色發黃渾濁，讓人沒有一絲想喝的想法。

程慕清把水杯放在一旁，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沈芸清卡準時間，適時的「哎呀」一聲，聲音虛弱的說：「金飛，我肚子又疼了。」

聲音落下的同時，程慕清和金飛同時起身。

金飛趕緊推著程慕清走向床邊，讓他坐下來，擔憂的解釋著：「你媽媽三個月前才做了子宮肌瘤的手術，現在還沒有恢復好。因為實在太想念你了，說什麼也要回來看看。這幾天天冷，我們住的條件也不好，怕是又發炎了。」

「怎麼……怎麼不找個好點的旅店住？」程慕清笨拙的問。

金飛搓搓手，苦著臉說：「做手術花了很多錢，我們的積蓄都搭進去了。手術後你媽媽不能工作，我要照顧她也不能出去掙錢，我們早就坐吃山空了。還欠了外債。」

「你和孩子說這些幹什麼？我是來看兒子的，別讓他擔心，清清，你別擔心，我沒事，就是想和你呆幾天，然後就回去掙錢了。」沈芸清假惺惺的擠出幾滴眼淚，拉過程慕清的手不放。

程慕清在心裡盤算著他手裡的錢，想著給母親找個好點的酒店住，最起碼幹凈整潔吧！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母親和姘頭也在盤算著他手裡的錢，已經想好怎麼花了。

母親的手心濕滑油膩，程慕清不舒服的抽出手，他沒有叫媽媽，而是拘謹的說：「那個，我會學校一趟，下課後再來看你。」

「好，那你路上慢點，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沈芸清賀金飛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又迅速分開。

金飛親切的把他送出門，又讓他路上注意安全。

但他沒有回房間，而是躲在旅店的門後，直到看人走遠，又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

程慕清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學校，跑進宿舍，從櫃子里拿出兩張銀行卡，背起書包就跑。

快到和劉子陽在走廊碰面，都沒來得及說句話。

他從小心就軟，連在路邊看到乞丐都會哭。又怎麼會看著親生母親受盡苦楚而能無動於衷呢？

學校門口的商店櫥窗里，金飛那細小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門口。

程慕清背著書包跑出來時，他知道他們贏了。

他掏出手機給剛剛還虛弱的要卧床休息，此刻卻哼著小曲扭來扭去的沈芸清打電話，「喂，他出來了，我繼續跟著他，你等我好消息，別露餡了。」

程慕清站在自助取款機的小空間里，捏著手裡的卡放進去，輸入密碼後，看著上面的餘額沉思了一會兒，取出了厚厚的一沓錢。

緊接著又用另一張卡取了一次錢。

他數著錢，留出了很一小部分，裝進褲子口袋裡。剩下的錢放進書包里，推門走進寒風裡。

刺骨的風吹來，他卻只覺得熱。

沿著街道慢慢走，他來到一家全國連鎖的平價酒店門前，去前台定了一間標準間,並預付了七天的房費。

做完這一切，他脫力一般的坐進前廳休息區的沙發里，掐著手心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手心被掐紅，他終於站起身來，緊緊抱著書包朝著寒風跑去。

金飛在看到他進入銀行的那一刻，就轉頭提前回到旅館裡。接下來，他們還要演戲，即要演戲，當然演的越逼真效果越好了。

敲門聲響起時，沈芸清保持著剛剛的姿勢躺好，金飛飛快的把被子扔在她身上。擰開一瓶眼藥水，分別給她兩眼擠滿後，自己也滴了幾滴。慌亂的把眼藥水踢進床底，摸摸臉，打開了那吱嘎作響的木門。

假意驚訝的關心著，「清清，快進來。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會耽誤你功課嗎？」

眼角被眼藥水激的紅紅的，看著像是剛哭過的樣子。

沈芸清臉朝牆躺著睡熟似的沒動。

「你媽媽剛剛哭了，她心裡難過的很，覺得連累了你，回來了也照顧不了你。」金飛指指沈芸清，小聲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