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可是他卡里的錢不夠。另一張卡上的二十萬，是他留給爺爺奶奶養老用的，誰也不能動，包括他自己。

程慕清考慮了片刻，慢慢說：「可是我只有八萬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吧。」

八萬多，兒子是真有錢呀，這是顆搖錢樹啊！

「你男……」沈芸清朋友倆字沒說出口，就被金飛打斷。他哀求著：「清清，你難道沒有什麼朋友可以借點錢嗎？我和你媽媽真的是走投無路了，不然也不會來找你的，你再想想辦法。」

沈芸清見狀哭的聲音更大了。

他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找賀海舟借。

「我明天把錢給你，但你一定要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因為我也沒錢了，不能再幫你了。」詭異的氣氛中，程慕清實在呆不下去，跌跌撞撞的走出酒店。

金飛謹慎的關好門，扭頭瞪著沈芸清：「你瞎說什麼，男朋友這件事是我們握在手裡的把柄，怎麼能輕易就露餡。等他不給錢的時候再提醒他。」

沈芸清崇拜的看著金飛，覺得他好聰明。

陳慕清沒有回學校，他找了一個公園，在漫天飛舞的風沙里，孤零零的坐在石子路盡頭的長椅上。

如今之際只能找賀海舟借錢，才能籌夠十萬。

對話框刪刪減減，終於發出一條信息。

——哥，我想借你一萬五千塊錢，下學期就還你。

他盤算了一遍手裡的錢，給自己留下二千生活費。省著點花，足夠堅持到下學期爸爸打來生活費。

五分鐘後，支付寶發來一條信息轉賬記錄，一筆兩萬元的巨款。

——不用還，想買什麼買什麼，不要委屈自己。

現實多麼諷刺，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只因為看到他的可憐，而後出手幫助，多年後更是對他真心實意的愛護。本該是這世上最親的母親，卻從沒問過他這些年生活的好嗎？只一味的哭訴自己的難處。

可他是多麼的想念媽媽，沒有人知道。多少夜深人靜無法入睡的時候，他就想，要是媽媽在就好了，她會和別人的媽媽一樣輕拍自己，給自己講睡前小故事聽的吧？

我只是想要一份再平凡不過的生活，父母在身邊，一家人開心的吃一頓家常便飯。平常如斯到遍地都是，卻獨獨沒有他的。

他的頭深深埋進臂彎里，單薄的肩膀聳動著，合著嗚咽的風聲，宣洩著內心的無助悲涼。

這次沈芸清沒有拿錢就走人，而是陪程慕清吃了頓飯。

可整個吃飯時間，他們討論的都是這個彩票中獎了，買了樓。那個去緬甸發了財，開的多少多少萬的豪車。程慕清迷茫的看著他們，味同嚼蠟幹吃了一碗白米飯。

「程慕清，程慕清，你怎麼了？那裡不舒服嗎？」劉子陽晃著床，高聲叫。

他回過神來，「哦，沒有，可能昨晚沒睡好，走神了。」

劉子陽擔憂的看著他：「你真的沒事嗎？最近你狀態特別不好，你照鏡子了嗎？臉色怪嚇人的。」

程慕清裂出一個難看的笑搖搖頭，又躺下來。

晚上在衛生間里，他仔仔細細的端詳，灰敗、頹廢、神情恍惚所有這些，是他現在最真實的狀態。

這樣肯定不能去見賀海舟，他一眼就會看出有問題的。

但這些事憋在心裡，太難受了，他需要傾訴。

董正正永遠可以這麼跳脫、歡快，彷彿著世上就沒有悲傷這個詞。

他小跑著到程慕清眼前：「看我給你買了什麼？噔噔蹬蹬，綠豆餅，剛出鍋的，還熱乎呢。來，挑戰一下這次你能吃幾個。」紙袋子向外散著熱氣，混合了綠豆的清香，讓人垂涎欲滴。

程慕清牽強擠著笑意，接過來，放在長椅的一端。

「你生病了嗎？臉上這麼難看，可別嚇我啊。」董正正人雖然粗枝大條，但他倆認識這麼多年了，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

他都能看出來，那更瞞不過賀海舟的火眼精睛了。

慕清看看四周，周末的公園本該熱鬧非凡的，但現在正是午飯點，所有基本無人，只有稀稀拉拉偶爾有人走過。他鼓起勇氣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你要急死我呀？有什麼事還不能跟我說。」董正正跺跺腳，催促著。

程慕清咬著下唇思量片刻，下定了決心：「這件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我哥。你要發誓。」

董正正氣笑了：「咱倆什麼關係，我當然是向著你的。自從加上賀海舟，我們就沒說過話。我懷疑他是來微信暗殺我，可惜我沒有證據。」最後還活躍氣氛的講了個冷笑話。

這個笑話真是一點也不好笑。

程慕清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錢方面只說是給了二次，沒有說具體的數目。沈芸清再不好，也是他的親生母親，他不能也不願意母親太不堪。

這次，換了董正正張大嘴巴驚訝的說不出話。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呢，他想罵人。

他朝程慕清笑笑，自己都覺得笑的一定很難看。拍拍程慕清放在腿上的手，算是無聲的安慰吧。

「喏」紙袋子被熱乎乎的綠豆餅熏的軟踏踏，遞到了程慕清的面前。

對信任的人訴說一番，心裡的壓抑感消失了一大半。程慕清拿起一個綠豆餅，一口咬下去。酥脆的薄薄外皮里是滿滿細膩的碎綠豆，清香微甜，程慕清滿足的嘆了口氣。

兩人你一塊我一塊，比賽似的搶著吃。袋子很快見了底，只剩最後一塊綠豆餅了。

董正正離的近，搶先拿到手。

程慕清抓著他的手，上嘴就咬，綠豆餅變成了初一的月牙。

「你咋不連我手也一起咬？」董正正怒目圓睜，看著自己手裡的月牙。

嘴裡鼓囊囊的說不了話，程慕清使勁咽下最後一口綠豆餅，梗著脖子回他：「你手太臭了。」

董正正不想太搭理他，擺出一副臭烘烘的表情。捏著手裡那點可憐的碎屑塞進嘴裡，細嚼慢咽的咂摸著味道。

夕陽西下，他們的影子被拉的長長的，一起向車站走去。

「欸，你請我吃小火鍋唄。」董正正說。

「沒錢，不請。」

「那我請你吃……」

聲音漸行漸遠，只剩餘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