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煜拿著剩下的銀子去山下買了輛馬車和一些棉被，又回來收拾了兩隻雞，腌制好風幹跟幹糧包在牛皮紙里。

梁稷給江南王送了封信，怕路上出什麼意外，所以與他在路上的白川縣會齊。

等到真正動身，已經是三天後的早上。

衛廷之原本以為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結果這幾日下來一折騰又開始頭暈目眩起來。

一大早上了馬車，一路上又是吐的臉色慘白，懨懨的靠在梁稷身上，時不時的撩起眼皮瞄他一眼，嘴裡再哼哼兩聲：「老六，我難受……」

梁稷難得沒有翻臉，反而是伸出手在他下頜上摸了一把，皺眉：「快到驛站了，到時候給你找個大夫看看吧。」

「得了吧。」衛廷之翻了個身，頭枕在梁稷腿上：「咱們還哪有銀子了。」

「有的。」梁稷低眉，輕聲。

他的銀袋子里只有一些碎銀子，值錢的東西不是被山賊搶了，就是在其他隨從那，他貴為皇子從來沒想過要自己揣著銀袋子。

口袋裡的銀子所剩無幾，要是給衛廷之看病，那之後幾人的吃喝就成了問題。

衛廷之不肯，梁稷卻非要先給他治病：「找個大夫給你瞧瞧，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趕。」

衛廷之抬頭看他，咧嘴笑的眉眼都彎了起來，他兩手摟住梁稷的腰，搖搖頭：「這鄉下的庸醫我瞧不上，你只管趕路，等到了江南王府我可要住最好的屋子，吃最好的糕點。」

梁稷皺眉，他心裡頭不舒坦，自小生在深宮，吃的是珍饈美饌，穿的是綾羅綢緞。哪裡會想到自己如今竟然會因為一點碎銀子就陷入兩難的境地。

竟然，還要讓自己的人為了銀子看不起病。

梁稷態度堅決：「不行，還是要請大夫。況且…你要是病出個好歹我怎麼向衛相交代？」

「只是怕我爹？」衛廷之噙著笑，故意挑眉逗他：「不是擔心我？」

「自然…自然是衛公為重，你這樣嘴毒心黑，我擔心什麼？」

梁稷說完又覺得彆扭，補了句：「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你且活著呢。」

衛廷之捂嘴偷笑了兩聲，故意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捂住胸口：「真傷心啊…六殿下這個天龍之子竟然也會撒謊了。」

「躺著別動！」梁稷綳著臉，沉聲斥了他一句，伸出手捂住衛廷之那雙看著他閃閃發亮的眼睛，把人腦袋往旁邊挪去，一個沒控制住力度就讓人磕在轎子上。

衛廷之驚呼一聲：「老六！」

梁稷板著臉：「我看你是愈發放肆了，難道君臣之禮都不懂了？」

「是是是，奴才知錯了。」衛廷之撇過臉，氣呼呼的不看他，沒多大會兒又抱著桶吐起來。

梁稷看著他的背影，暗暗攥了攥拳。

他雖口口聲聲拿衛晉做擋箭牌，但實際上心裡七上八下的直打鼓，生怕衛廷之真出了什麼事。

他不想衛廷之有事。

剛才衛廷之腦袋磕在牆上發出了不小的聲，現在一看的確是有些紅了，再加上吐的小臉颯白，看著著實可憐。

梁稷咬咬牙心一沉，又把人拉回自己的腿上，手掌覆到衛廷之的額頭上，緩緩揉搓：「你不會躲？」

「攏共就這麼塊地兒，六殿下想讓奴才躲哪去？要不奴才和周煜換換，讓他進來烤火，我去趕車。」衛廷之說著，作勢就要起身。

「行了行了。」梁稷嘆了口氣，一把將人按了回來，不自覺哄著說：「是我失了分寸，數你最會耍混無賴。」

衛廷之本來也不大疼，就故意膩歪他，齜牙咧嘴的嚷嚷著：「可疼了…你瞧瞧，都撞紅了。」

梁稷瞥他一眼，默不作聲的接著揉。

衛廷之舒坦了不少，又開始佯裝惆悵地嘆氣，可憐兮兮的說：「唉，我要是真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你就把我撇下吧，別耽擱了你們趕路的行程。」

梁稷不急不慢的看了眼衛廷之那雙熠熠生輝的雙目，忍俊不禁。

要是真將他扔了，還不得鬧出個天翻地覆。

他慢慢的放輕了手裡的動作，點頭：「成啊，既然衛公子這樣捨生取義，那本殿下也不好駁了你的面子。」

衛廷之愣了愣，頓時黑了臉。

「你敢！你要敢把小爺自個扔下，小爺做了鬼晚上也要掛在你床前看著你。」

「……」梁稷抬頭不看他，故意不吭聲。

「說話啊！你不會真要把我丟下吧？」衛廷之坐不住了，也不嚷嚷疼了，翻身坐起來：「老六，你不會早就蓄謀已久要把我扔這兒吧，或者賣了？我雖然…雖然煩人了點兒，還愛欺負你，但我…我…我賣不上什麼好價錢的！」

梁稷收回手，看向衛廷之，綳著臉：「你這滿肚子壞水，誰敢要。」

完了完了，衛廷之登時心就涼了半截兒。師出未捷身先死，沒等翻身就被自己人給坑了？

想想也是，在宮裡的時候什麼好事兒都輪不到他，倒霉事兒倒是一件接一件。

況且，梁稷本就看不上他，甚至處處刁難他，如今路上又拮據的很，保不準真就把他賣了換銀子了。

衛廷之哭喪著臉絮絮叨叨：「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荒郊野嶺了，結果竟然現在想把我賣了？要我看你別叫梁稷了，改叫白眼梁吧！」

外頭的周煜聽見聲音連忙掀開轎簾子，沒等說話就被梁稷一個眼刀掃了過來，他愣了愣，立刻放下簾子，滿肚子的委屈。

自個頂著寒風趕車還被這麼虐待，招誰惹誰了這是！

那股子冷風吹的衛廷之咳嗽兩聲，再抬頭的時候眼睛都紅了，蔫蔫兒也不肯說話了。

炭盆上的暖爐熱騰騰的，梁稷勾唇笑了笑，伸手拿過暖爐塞進了衛廷之的手裡。

讓人躺下，又順勢蓋住了他的眼睛，隨著顛簸的馬車微微晃動，半天才輕聲說了一句：「放心，不會丟下你。」

不會丟下你。

正如你當時沒有丟下我一樣…

衛廷之怔了怔，接著緩緩地閉上眼睛，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挑，他點點頭，鼻腔里「恩」了一聲。

我相信你。

不會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