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喜歡他的吧。』

吃了感冒藥之後，就昏昏欲睡，睡意朦朧之間，他聽見有個聲音在自己的耳邊低語，想要睜開眼看看，是誰提出這麼蠢的問題，卻又被睡意拉扯的動彈不得。

『對啊。』他不耐煩的回答道，不然這麼多年了還耿耿於懷是為了什麼？好玩麼。

這句話像是打破了擋在自己面前的玻璃一樣，嘩啦的一聲，他被推入夢境里的少年時光中。

春寒料峭的早晨，早餐店裡蒸騰的熱氣里，店家熱情的跟顧客打著招呼，幾個寒暄下來，一波一波的顧客手裡拿著包子，邊走邊啃。

「小夥子，需要什麼？」不知不覺走到了店裡，蒸籠里的包子白白胖胖的。

「我要一個青菜包，再來一個豆沙包，然後一瓶優格。」身邊有個輕柔的聲音響起，熟稔的連語調是怎麼波動的他都一清二楚，扭頭看去，就見單舟穿著當年高中時期的校服，手裡拿著畫板，身後背著書包，少年粲然一笑，單純美好。

「上學呢？」

蒸籠掀開後蒸騰的霧氣把裡面和外面的人隔開，有一種霧裡看花的感覺，所有的顏色在那一瞬間糅雜在一起，就連少年的身影好像也摻雜進去了幾分。

「嗯。」乖巧的應聲，書包可能有些重，於是他聳了聳肩膀，「阿姨，優格我想要芒果味的。」

「好哦。」老闆把包子遞給他，又從另一邊拿了一瓶芒果味的優格，「特意給你留了。」

「謝謝阿姨。」少年乖順極了，柔順的黑色髮絲貼服在腦袋上，轉身的時候，有陽光從左邊灑落，金色的光芒輕吻少年的眼角眉梢，和那挺起的鼻樑，以及帶著笑意的唇瓣，還有從校服里露出的修長脖頸和喉結。

這一瞬間，他明白了什麼是一眼萬年。

「單舟。」

「在呢。」手被人用力一拽，踉蹌一下，眼前忽然出現蜿蜒的山路，他踉蹌的差點摔倒，有人從右邊扶住自己，他順著力道看過去，是背著畫板的單舟，他站在樹影之下，淺笑著望著自己。

「你真是不小心。」前面傳來李思宏的聲音，他詫異的看去，就見那人牽著楊奕站在山路凸起的石頭上，楊奕正眯著眼望著豁開的風景，天色有些陰沉，遠處連綿的山如畫中的水墨，環繞在山村的後面。

「多大的人了，走個路都能摔。」李思宏嘲諷的聲音順著風撲來，「虧得天天去健身房，有肌肉爬山也摔。」

「嘖。」楊奕用手敲了一下他，「好好說話。」

「是，遵命。」李思宏瞬間站直，隨後又跟個沒骨頭的人一樣，貼上楊奕的身子，「喂，齊輝，你沒事吧，沒摔著哦？」

「......」他沒說話，伸手把單舟的手拉下來，和自己的手扣在一起。

「沒事吧？」關心的話從單舟的嘴裡說出，那雙眼睛裡卻染著笑意。

「沒事。」他搖搖頭，「只是走神了而已。」他牽著單舟往前走，手越牽越緊，之後又怕自己牽得太緊了，把手鬆開了些，他們往山上走去，高山之上，是鬱郁蔥蔥的樹，是藍天白雲，是他們最好的曾經。

「齊輝。」手臂被人撞了一下，一張素描紙遞了過來，他低頭接過，上面畫的是自己，少年穿著連帽衫，坐在山頂供人休息的石台上，他專註的望著遠處的風景，冷峻的眉眼柔和的不成樣子，平時有些涼薄的唇，此刻微微向上揚起，調皮的風撥亂了他的髮絲，還沒來得及整理。

「送你了。」單舟把手收了，抓著畫筆的手有些臟，炭筆在他的指間留下痕跡，隨後他聽見筆落在紙上的聲音，他盯著手裡的畫看了很久，舉起來，對著太陽，陽光照在紙上，紙上粗糙的紋路清晰可見，炭筆質感也生動的不像個夢。

鼻尖似乎能聞到點點的花香，不知道是什麼花散發出來的香味，淡雅清香，混合進風裡的時候，不仔細一點，一下便能忽略過去。

「嘿，齊輝。」單舟喊他，他扭頭看過去，就見少年舉著速寫本，那寬大的本子擋住了少年的面容，只露出貓咪似的眼睛，彎成好看的形狀，裡面有少年的齊輝，也有笑意。

紙上又是他，年少的齊輝，是他剛剛舉著畫紙的樣子。

他都快忘記了自己以前的樣子，原來曾經的自己，也和單舟一樣，滿滿的少年感，純粹又美好，陽光落在身上，跟童話里講的故事似的。

忽然聽見快門的聲音，同一時間看過去，就看到楊奕朝他們揮著手，相機在他的手上。

夢很快就醒了過來，他躺在床上回味良久，輕笑出聲。

『吃了藥沒有？』手機拿在手上，入眼的是單舟發來的簡訊，昨天晚上十一點，這人還沒有睡。

『好些了麼？嚴重的話一定要去醫院。』十一點半。

『有沒有忙完？如果忙完了，你早點睡，別感冒加重了，多喝點溫水，最近不要碰辛辣的，吃點清淡的東西，酒......能少喝就少喝點。』這條簡訊是十一點四十的時候發的。

『我要先休息了，晚安。』十二點，那時候，自己早已睡下，這幾條簡訊都沒有看到，反反覆復看了好幾遍，收起手機，又忍不住拿出來，看了看。打電話給助理，叫她幫忙帶一份粥上來，然後去洗漱。

把酒店房間的窗簾打開，讓初升的太陽，無需留情的把光芒傾灑進來，早晨七點，他想單舟可能還在睡著。

等到早餐到來，他給單舟打去視頻電話，攝像頭的那頭，單舟還縮在被子里，只露出腦袋，他正在用手揉自己還未徹底蘇醒的眼睛，試圖把睡意從身上趕走，可惜收效甚微，只能勉強支撐起一點精力，去應付齊輝的突然襲擊。

「乖乖，昨晚很晚睡麼？」齊輝手裡拿著豆漿，「我都在吃早餐了。」

「嗯。」似睡非睡的應了一聲，沉默了一會才繼續回答，「昨晚一點睡的。」

「怎麼那麼晚？」齊輝皺著眉，他把粥勺進嘴裡，「你給我發信息說睡覺了，才十二點。」

「他們喝醉了，大半夜發瘋。」單舟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縮了縮，嘴埋了進去，所以說話的時候聲音是悶悶的，卻也遮蓋不了他幾乎滅頂的睏倦。

「那你閉著眼，我看著你睡。」齊輝說，「讓我多看一會。」

「你吃了感冒藥麼？」單舟翻了個身。

「吃了，晚上也沒發燒，我好著呢，今天我早上特意買了粥，還有豆漿，今天晚上的應酬我盡量少喝些酒。」齊輝望著熒幕里那個只剩下半個腦袋在外面的青年，他聲音放的很輕，帶著蠱惑的味道，講述著昨天的事情，熒幕里的青年已經睡去，呼吸綿長，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從耳機里鑽進自己的耳朵，閉上眼，那人就似在身邊，安然滿足。

捨不得掛斷電話，多聽了一會，多看了一會，齊清就過來催了，他把手機放在唇邊，小心翼翼的印上一吻，才依依不捨的掛斷電話，黑漆漆的熒幕里只剩下他自己的面孔，隨後他轉身，整理好衣服，走出了酒店。

等忙完了，他一定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