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推開橡膠廠的大門，看到滿地鮮血，程慕清像一隻破碎的洋娃娃倒在地上。才後知後覺的感到心好痛，痛的他彎腰幹嘔，絕望襲遍全身。

警察們一擁而上。

分散著人手，一隊人去樓上搜查，一隊人去後門查看。

留下的小警察掏出對講機喊道：「位置橡膠廠，找到人質，人質四樓墜下，請求救護人員支援，請求救護人員支援。」

賀海舟跪在程慕清身前，鮮血蜿蜒流進他的膝蓋里，他不敢伸手觸碰，只一遍一遍的叫著：「清清，清清，哥來接你回家了，我們回家好不好？還不好？」

程慕清被小心的抬上擔架，在警車烏拉烏拉的開道聲中，向人民醫院奔去。

提前接到通知的醫生護士已在門口等候，一路護送著上了三樓的手術室。

門在賀海舟的眼前砰的關上，他無力的蹲下，抱膝祈禱。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電梯門打開，程志軍在前，程志霞在後，撲過來一疊聲的問著蹲在地上的賀海舟。

賀海舟擦擦眼角的淚漬，扶著門站起身，他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腿腳，弊了眼緊閉的手術室，低沉的說道：「不知道什麼情況。」

「那……嚴重嗎？」程志軍小心的問著。

「有點嚴重，內臟出血，手臂腿部都……不同程度骨折了。」賀海舟不忍心再說下去，每說一句，他的心就像被擰攥著的疼。

程志霞撲通一聲倒在椅子上，捂臉失聲痛哭。

程志軍點起一支煙，半晌才送到嘴邊。

手術室的門開了又關，護士匆忙去了又來，一包包的血漿被送進去。

賀海舟覺得他喘不上氣了，用力扣著喉嚨。

在等待的八個小時手術里，任憑所有人勸解，他沒有喝一口水吃一口東西。甚至動作都不曾變過，雙眼死死盯著門上的紅燈，直到它變成綠色的。

門從里被打開，醫生和護士走了出來。賀海舟一個健步跑上去去，期望著醫生，希望能從戴著口罩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醫生，……」下面的話他不敢問。

打頭的醫生笑了一下，「手術很成功，不過病人還沒醒，等下需要先去重症監護室，觀察幾天。」

那一刻，賀海舟覺得他笑的好看極了。

「謝謝，謝謝，太感謝您了。」賀海舟握住醫生的手，語無倫次的不停感謝。

身後的哭聲再次響起，是程志霞喜極而泣。

程志軍鬆開握的發白的拳頭，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

半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程慕清被推了出來。

瘦瘦小小的一團，被嚴嚴實實的蓋著，只露出蒼白的臉頰，他面色平靜，並不知道此刻多少人在為他揪著心。

「清清，清清。」一滴淚滾落下來，砸在雪白的被子上，暈染出一片水漬。

「清清。」

「……」

「家屬安靜，你們現在叫他也聽不見，讓病人好好休養吧。」護士小聲提醒著，不太忍心苛責。

三人隨著手術車來到重症監護室門外，止了步。

程慕清被孤零零的推了進去。

「家屬可以回家了，等明天再來探視。」護士交代完就走了。

暫時安定下來的三人還是回了賀海舟的家。

心一放鬆，睏倦感就湧上來，他們早已疲憊不堪。尤其賀海舟，已經兩天沒怎麼合過眼。

他直直的倒在那張和程慕清恩愛相擁的床上，衣服未脫，澡沒洗，就沉沉睡去。

夢裡光怪陸離，都是程慕清。

「哥，哥，你再不來看我，我就走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對著他的耳朵說。

賀海舟一激靈醒了。

窗外，天光大亮。

十分鐘沖澡換好衣服，出了卧室一看，兄妹倆都已收拾好，正在等他。

「走吧。」程志軍開門。

重症監護室每天只允許一人探視，程志軍當仁不讓的上前一步。

他沖自己的妹妹一點頭，跟著護士走了。

即使換上了無菌服，程志軍也只是隔著玻璃看了十分鐘。病床上的程慕清渾身插滿了各種管子，戴著呼吸機，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

程志軍不由的濕了眼眶，多麼乖巧，兒子從小就聽話懂事，是父母連累了他。

他自責的回到外面，還沒站穩，就被在外面的兩人圍上來。

「怎麼樣？清清他好點了嗎？」程志霞焦急的問。

賀海舟在一旁密切關注著他的神情。

「挺好的，睡的很安穩，醫生說各項指標都平穩，估計這幾天應該就能醒來了。」程志軍欣慰的轉述著醫生的話。

「那就好，太好了。」

第二天，程志霞看望了程慕清。

第三天，聞訊請假而來的表姐李倩看望了程慕清。

賀海舟那個著急，可是他沒資格和程慕清的親人爭，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一個個的進去又出來。

晚上，只剩下他和程志軍的時候，他清了清嗓子，叫了聲叔叔：「我明天想看看清清。」

「去吧。今天就我們兩個，我也有些話對你說。」程志軍頓了頓，「我在外面這麼多年，也見過不少你們這樣的人，本來我是不理解的。可是這麼多天來，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著眼裡。你比我們對清清更愛護，我作為一個父親，是不合格的，也沒什麼資格決定他的人生，只要他開心，怎麼樣都好。但是有一點，你如果辜負了他，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您放心，我一定對他好一輩子。如果做不到，就讓我不得好死，出門讓車撞，天打五雷轟。」賀海舟沒想到得到清清家人的承認這麼容易，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記得電視劇里都是這樣發誓詛咒的。

程志軍顯然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驚呆了，這誓言也太老套了吧！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都不用了。

「那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們去醫院。」程志軍抽搐著嘴角回了客房。

賀海舟沒有多想，以為程志軍是被自己的話感動了。

他仔細的颳了鬍子，洗澡，甚至還找出幾張快過期的面膜敷了二十分鐘。

只求以最好的形象出現在程慕清面前，即使他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