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程， 你為什麼到這裡來上學？」

傅旭楠拽起白色體恤的衣擺擦了把臉上的汗，將手中的籃球長傳給站在他面前，眼瞳中心的男生。

顧程一把接過籃球，漂亮的起跳，投籃，球打在籃框上滾了幾圈然後墜入了網中，他彎起嘴角露出了裡面一顆潔白的虎牙，陽光又桀驁地說了四個字道：

「家庭原因。」

他說著話的時候語氣有些沉，嗓音明顯還在變聲成長期，透著喘帶著獨特的暗啞。

顧程抓回球順勢夾在腋下，帶著球下場往外走，傅旭楠見狀高聲問道：「誒？不打了？」

一道弧線將球投到不遠處的場邊凳子底下，籃球居然非常精準得卡在凳底下來回蹦躂，等它逃出來的時候反彈能力早已不足，顧程一腳將它踩住定格。

轉身坐到帶些涼氣的陳舊木椅上，轉身時掠過一陣風露出掩蓋在白T恤衫下的一部分健康緊緻的肌膚。

遠處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他就像是沒聽到似的微微闔眼拿起凳邊的礦泉水瓶，仰起頭滾動喉結灌了幾口水。

而後拿起剩下的餘量直接從頭對著自己淋了下去。

流水般的冰涼頃刻間接踵而至焦躁火熱的身軀泛起一絲涼意，本該是這樣的，可是塑料瓶里的水幹渴得劃過曲奇凹陷，水漬蒸發反而愈加使還未經歷過年歲的青山焦灼了個透底。

「累了，休息。」顧程簡短有力，仰頭閉眼。

一旁的傅旭楠看得目瞪口呆，他看著水順著顧程的脖頸往下淌沾濕了領口，甩了甩頭，隨即捏扁塑料瓶，順手再次精準得扔進垃圾桶，真是好一個引人注目的桀驁翩翩少年郎。

「那行吧，反正也沒幾天了。」

說完他意識到自己說得有口誤，望了顧程一眼，將張得雞蛋那麼大的嘴巴收回原位，咳嗽一聲道：「咳嗯我的意思是快開學了，還有幾天可以放鬆，今後又是沒有休息痛苦學習的日子。」

傅旭楠望了眼顧程眉眼平靜沒有一絲被打擾，淌滑過去順道：「誒果然不管幾次，我還是看不太習慣你這樣，一點都不像大城市生活過的人，倒是和我們這很搭。」

「哈是嗎？」顧程輕輕發出一聲嗔笑。

這個時候的少年還沒有長成青蔥老樹那樣靜候沉立，容易習慣發出一些語氣詞，本身卻沒多大意義與含義。

只見他睜開一隻眼瞅著傅旭楠問道：

「就因為腦子裡想當然這些符合常規的動作，傻了吧你？我跟你們有什麼區別？」

「話當然不能這樣說，」傅旭楠嘖嘖反駁，他湊過去反被顧程喊了聲熱推遠了些才堪堪悠悠道：「區別就在於大小而已。」他伸出根手指搖了搖，轉眼就被顧程意味深長的眼神震住了。

「你看著我幹嘛？」

「我懷疑你在搞顏色……」顧程眯著眼睛試探。

傅旭楠漲紅了臉：「我沒有！」

「喔那你繼續說。」

還等著繼續反駁的傅旭楠：「……」

他深吸一口氣，「那你給我聽好了，我好好給你算算——」

「第一，」傅旭楠拌出手指：「你知道我們這小舊破樓區里什麼最多嗎？這裡學生最多！你看傅哥我在這也算見多識廣了吧，但在這龍蛇混雜的地界能算啥？」

「第二，」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語氣里開始混出一丟丟羨慕：「可再看你這麼個小青蔥穗苗，乍然出現在這裡，多少人為你操心腦補啊？就比如我，天天操心你不見了，說不定哪天我還能靠這些小細節描述找到你呢！我這特娘的算不算大功一件？漢澤的姑娘們都得感謝我。就憑這一點，你小子就比我現在強，嗚嗚突然抹把辛酸淚，反正過不了多久你一個人都能把這漢澤地界給收了！」

顧程眯眼表情包，而後輕輕鼓掌道：「你這變臉功夫小生著實佩服，不過你這從哪裡翻看出來的冒牌盜版的熱血高校，簡直是能與天肩並肩的思想——一位可以上天的奇葩花，哦不帥草啊。」

「你說什麼顧程——」傅旭楠朝他撲過來，勒住他的脖子問道：「不想活了你，道不道歉？」

顧程眼睛轉了轉，身旁身後的熱氣湧來，勾唇哈了一聲：「認輸？只要你贏得了我，我就是馬上跟你到五百米外的橙紅色跑道上去我也願意。」

兩人鬧成一團，累得氣喘吁吁，顧程推他一把：「好了，不跟你鬧了，我要休息了，讓我歇會，等會再叫我。」

傅旭楠停下來下意識望向顧程剛才所說的跑道方向，結果是橙紅色的夕陽灑到大地上，給這難言的城市一角添了幾分惑人的瑰麗。他忽然拉了拉顧程的手臂道：「誒，顧程你快來看——」

顧程閉眼沒理：「幹什麼？」

「你看吶，多漂亮——」

顧程睜開一隻眼望那邊望去，只見細縫裡是遠處鐵網外齊齊一排排朝這望的女孩子。憑此刻顧程極好兒的視力，能清楚的看見其中不乏亮眼的女孩，以及滿是激動興奮的臉龐，他甚至都能聽見喊他名字的聲音。

傅旭楠拉著顧程不放手，嘴裡儘是興奮之詞：「是不是很漂亮？你看啊——要是再等到開學，八成這裡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會被你收攏，到時候可謂呼風喚雨，我可真羨慕你小子！」

胡扯了一通，最後也沒見顧程有半點反應，只得放手先去溜達了。

顧程附近一下安靜下來，忽然所有思緒像是沉入了潮水深海。

他腦海中浮現起剛才見到的畫面，可印象最深刻的，卻是當她們所有人都擠在一起時給予他的壓迫感。就像是快要被擠死的沙丁魚，沒有縫隙，沒有間隔，她們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張密集撒開的寬網。

要不是四周缺了牆體，簡直就跟監牢沒有區別。

這樣的想法讓顧程呼吸沉重。

但鼻翼間隨之而來的，是幹燥，炎熱，浮上空洞，寂靜，最後在心中砸出無與倫比的鼓噪發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