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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執念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了你,確切的說,是夢見了年少的你和年少的我,那個時候都很年輕,如同夏日的陽光。 我平時不怎麼想你的,可每次獨處的時候,你卻像個不聽話的小朋友,在我的腦海里蹦跳著,那時我才懂得原來寂寞也是有形狀的,就如同現在這樣,我睜開了眼,看見了寂寞在黑暗中跳著舞,嘲笑著我。

    三十三(願長夢不醒)

    小說: 一生執念 作者:迄今无言 字數:3250 更新時間:2022-04-06 05:01:05

    冬天不動聲色的到來,冷的他縮在被子里一動不動,齊輝笑著捏他的臉頰,笑他嬌氣,卻又任勞任怨的給他把一切弄好,才依依不捨的出門。

    許久沒有聯繫的楊奕給他打來視頻電話,電話那邊的人,站在明亮的燈光下,笑容燦爛,給他拿電話的是李思宏,他正提醒那個站在窗檯上興奮無比的人,稍微注意一下手裡的東西,那是個易碎的玻璃製品。

    「你在幹什麼?」單舟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坐著,畫廊最近沒有開業,今天早上下的大雪,把道路封死,齊輝坐在家裡辦公,縮在書房裡開會,一開就是一整個上午,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齊輝上班的樣子,嚴肅的像極了以前做答辯練習的時候。

    「想你呀。」楊奕湊到手機前,隨後說:「你在畫廊?」

    「嗯。」單舟應道,他來畫廊之前,去了一趟醫院,父親的病比之前要嚴重很多,看著躺在病床上不願意看自己一眼的父親,他忽然從記憶里翻找出了一個塵封了好久的記憶,那時自己還是國小三年級,家裡也不算富有,母親騎著腳踏車來學校接自己。

    他還記得那時候是個中午,陽光盛大的像是婚禮現場的燈光,母親從學校接他出來,坐在腳踏車的後座上,他仰頭望著母親的背影,天真的問道,「為什麼今天這麼早放學?」

    「我們要去醫院。」母親輕柔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和著風沾上了陽光的溫柔。

    「去醫院做什麼?」單舟問道,他背著書包,攬著母親的腰,忽然有些歡喜,他第一次這麼早從學校出來,想著那些人還要被折磨一下午,他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消退不下去。

    「見你爺爺。」那時候他不知道,這將會是他從記事起來,第一次直面死亡,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你見著一個人就直挺挺的躺在醫院裡,看著儀器記錄著他身體的變化,波浪似的紋理在顯示屏上起伏,隨後變成他用尺子在本子上畫出的筆直線條。

    醫生蜂擁而至,把家屬擠到一邊,最後宣布死亡,沒了生氣的身體,還帶著活著時的溫度,但是不需要等太久,便會變得冰冷僵硬。

    大家都圍在邊上哭著,只有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凝神望著床上被白色被單全部罩住的人。

    等反應過來,他的爺爺已經成了一抔黃土,和一座冰冷的墓碑,他站在墓碑前,手裡拿著一捧白色的菊花,彎腰放上,照片里的人依舊揚著和藹的微笑望著站在外面,悲痛欲絕的人。

    從那時起,在他的思想概念里,大概也潛移默化的把死亡和醫院連接在了一起,他的幾個親人都是在醫院裡相繼離世,而他現在的父親,也許也會在這個潔白的病房裡,躺在幹凈的病床上,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刻。

    「你等著,我去找你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楊奕風風火火的把東西放下,從李思宏手裡拿過自己的手機,他穿上羽絨外套,在玄關處穿鞋時說:「聽說,你最近畫的那副畫賣的不錯。」

    「我看了一下。」關上門,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擔憂,「你最近有去看心理醫生麼?」

    單舟坐在椅子上,他垂眸拿著畫筆調著顏色,暗沉的主打色調里,他畫了一個明艷的人,那是童年裡,第一個在他當時純凈無暇的靈魂上,刻入死亡的老人。

    把記憶里有些模糊的面容打磨清晰,和藹睿智的老人。用包容甚至帶著理解的目光,透過紗霧一樣的黑暗,撫慰著他動蕩不安的靈魂。

    「我最近有些睡不著。」單舟輕笑一聲,他答非所問的回答道,「凌晨的時候,齊輝睡得很香,我睡不著,就會出去走走,街道上沒什麼人,我累了就會坐在那裡,等天快亮了,我就回去,躺進被子里,假裝睡著,等他醒來。」

    「他會給我弄好一切,然後再去工作。」單舟正在畫著老人臉上的皺紋,他畫的細緻仔細,彷彿當年,在父親守夜的晚上,他睡不著,偷偷地從樓上跑下來,用手撫摸過那個躺在草席上,靜默無言的老人的臉。

    遠處有一隻老狗趴伏等待,又大人看見了他,於是便對他說:「你看那隻狗,你得看住了它,不能讓它靠近。」

    「如果靠近了怎麼辦?」

    「那你就把它趕走。」

    畫筆落在那個人像的眼尾處,他沾了些白色的顏料,與那副畫的眼睛對視,可是在那裡面怎麼也看不出自己所渴望的東西,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從裡面尋找什麼,所以他用稀釋的白色畫起了似霧一般的輕紗。

    「我們一起養了一隻狗,那個狗很乖,你見過的,」他歪著頭說,「他對那隻狗很好,逢人就說這是自己的兒子,早晨遛狗的也是他,我最近很好,他把自己最溫柔的那一面給了我,可是我每一次都覺得有些難過。」

    「他對我太好了。」單舟一筆一筆的畫著,那畫像的面容開始逐漸變得模糊起來,楊奕已經坐在了計程車上,車窗外的街道逐漸亮起了霓虹,「我有時候總是會想起自己十六七歲到二十一歲時候的事情,也不是刻意去想,就忽然之間蹦出來。」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單舟。」楊奕說,「你要學著放下它,讓它留在過去,你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了,不要去想過去的事。」

    「我最近見到了我的父親,他躺在病床上,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人來幫助,」單舟說,「我有點高興,又有點難受,見到他的時候我很高興,他也躺在了病床上,他受到了報應,死亡貼在他的耳邊拂過他的靈魂,可走出了醫院,我又想哭,可是我哭不出來。」

    「你不要去想那麼多,」楊奕坐在車裡,蹙著眉頭,「齊輝已經到你身邊了,要是他對你不好,你跟我說,我幫你找他麻煩,你已經花了那麼多努力去走出來,你想想你那五年的時間,現在的這些東西都是你應該得到的。」

    「他也等了你五年,」車子停在了畫廊的門口,他用備用鑰匙開了門,「如果你在意周啟成,你就跟齊輝說,攤開來說。」

    單舟沒有說話,他彷彿正在專心畫著手裡的畫,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楊奕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一眼便看到了那畫布上的人,楊奕知道他,在單舟以前的相冊里看過,有一整本他和這個老人的照片,保護的很好。

    那是單舟最珍視的人,在他國小三年級的時候因病去世。

    楊奕走過去,腳步輕盈,他伸手按住單舟的肩膀,「你想他了。」

    「有點。」單舟說,「我今天畫的時候,忽然有點想不起他的樣子了,怎麼畫都感覺不對。」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單舟扭頭望向他,聲音很輕的問道,「我記得當時的菊花,記得爆竹的硝煙,記得燒成灰燼的紙,記得哭成一團的人,也記得墓區里的路,還有當時的天氣。」

    「因為你現在變得很福祉了。」楊奕蹲下身子,他拿過單舟手裡的畫筆,放在水桶里,把椅子上的那個人的身子掰向自己,與之對視,「有人對你很好很好。」

    「齊輝還在家裡等你。」楊奕說,「你當年不也是說嘛,你要來找齊輝,所以你才那麼努力的去接受你自己。」

    「咱們明天去看心理醫生好不好?」楊奕徵求著他的意見,「你現在狀態有些不對了,你知道嗎?」

    「我只是有點想他了,也許是我這段時間去醫院太頻繁了吧。」單舟搖搖頭,「我大概需要再調整一下,我跟他說了,我最近不會過去了。」

    「單舟,」楊奕說,「我看著你走過那五年的。」

    「我知道。」單舟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不是說有什麼喜事要宣布麼?什麼事?」他笑著問道,楊奕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那雙彎起的眼睛裡,真的盛滿了笑意。

    「我,」楊奕稍稍的放下了心,他停頓了一下,賣著關子,隨後說:「跟李思宏商量了,準備要個孩子。」

    「真的?」單舟有些驚訝的問道,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對於這個消息他十分驚喜,他本以為這件事情,會鬧很久,結果才一段時間不見,就做好了決定。

    「真的。」楊奕笑著說,「是李思宏先妥協的,他不想我繼續在那個圈子裡久待,我就跟他說,退出來可以,但是得要一個孩子。」楊奕把單舟從椅子上拉起來,雙手勾住他的脖頸,帶著人去洗漱間洗手。

    「然後就同意了?」單舟邊洗手邊說,抬頭的時候他看見鏡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隨即用旁邊的紙巾擦幹濕漉漉的手指,出去時,潮濕的紙巾丟在了垃圾桶里。

    「嗯。」楊奕說,「我還跟他商量著說最好是要個女孩,女孩多好啊,又可愛又漂亮,軟乎乎的撒著嬌,哎呦喂,要我幹什麼都行。」

    「行,我知道了。」單舟無奈的推著他往外走,屋外已經亮起了一片霓虹,城市在黑暗中發著光,像是經過打磨的寶石,璀璨奪目,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的孤寂像是找不到歸處的影子,攀附在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裡。

    他們說說笑笑的走著,楊奕規劃著未來,單舟靜靜地聽著,找了家小店吃了晚餐,一時興奮吃的有些撐,就順著人流沿著街道慢慢地溜達,從現在談到以後,從自己談到孩子,好像之前在畫室的一幕不曾存在,現在的美好才是真實。

    但,單舟知道,美好才是錯覺,他從未曾放過自己,未曾釋然過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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