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幾乎撼動了整片空間的風暴。

青年掌心下的古樹劇烈地顫抖起來，天地震顫不休，卻沒有任何一片葉子從枝丫上掉落，它們齊齊搖晃，發出一聲蓋過一聲的浪潮。

唰啦、唰啦——

天幾乎在剎那變了顏色，原本令人心曠神怡的藍驟然褪去了色彩，難以說清這究竟是藍色褪去後天空露出了它的真實面貌、還是這抹不詳的紅吞噬了天。可撼動了這片空間的人毫不在乎，他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願分給此刻異變的場景。

翹起的樹皮開始脫落，那裂縫越來越大，以至於讓人窺見了內里淺黃的色彩，越來越多的組織液滲出，滴落在冉蒼手上，迅速滲入融進了他的皮肉之中。

是了。冉蒼無比篤定地凝望著這棵古樹，裂縫幾乎深入到露出樹心，他探入了手，幾乎在那一瞬間聽到了，近乎源自魂魄響起的悲鳴。

「你知道你缺了一魂一魄嗎？」

鴻影這麼問過他。

哈……他知道啊。

殘缺的記憶終於在此刻完完全全的歸位，散落的拼圖也找到了消失的最後一塊。他望見前世最後一刻，漫天的烈火之中男人朝他伸出了手，魂魄剝離出體，他好像是不滿於此，還想繼續強行留下冉蒼的魂魄，可最終也沒能如願，僅留下了這一部分。

他缺失的魂靈在楚陌手中，僅有一小部分楚陌也做不了什麼，於是他花了幾百年時間，用這一部分魂魄塑造成了這片空間里最核心的古樹，又以古樹為中心一點一點建造出這片包含了過去回憶的空間。

所以冉蒼覺得熟悉，所以冉蒼難以維持自己的意志。

因為這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從樹心深處飛射而出的白色光芒猛地灌入了冉蒼的心口，早早淤堵在瓶口的靈力終於衝破了桎梏，靈力悍然暴漲。

可冉蒼卻仍未有抽出的意向，他往下探入，一股熟稔的、溫熱的能量順著掌心流淌過他全身。

他握住了。

劇烈崩毀的空間已然褪去了原本的模樣，僅留下由楚陌的靈力夾雜著魂魄供應的白色靈力所構建的「殼」，而那些白色正迅速在被抽離，飛快地匯往樹心再由樹灌入冉蒼體內，那些黑紅色的靈力在躁動——可那又怎樣？留不住的。

「冉、蒼！」

空間的異變顯然沒能避開楚陌的監視，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驟響在這片空間中，沉悶地迴響著，攜著如同雷暴一般的壓迫感。

冉蒼渾然不懼。

他抬起眼，視線直直同空間外控制著靈力蔓延的人對視。男人髮絲垂落，半遮半掩了他的雙目，卻掩不住那雙眼裡燃燒的殺意。冉蒼笑了起來。

「你以為你走得了？」

楚陌甚至手也不抬，那些構建了空間的靈力猛然往裡收縮，如同織成繭的絲網要將冉蒼封鎖在內。

「走得了如何，走不了又如何？」冉蒼終於轉過了身看他，於此刻迸發的靈力悍然與之對撞，撞得那些圍攏而來的靈力幾番止頓，他彎著唇角，模樣似是在笑的，神情間卻又是無法忽視的嘲諷，「你要再殺我一次麼？」

「殺了你豈不是讓你痛快了？——你哪也、不許去！」

與先前含情脈脈的模樣判若兩人，此刻的楚陌滿眼是瘋狂決絕的色彩，可冉蒼清楚，這才是真正的楚陌，這才是——魔神楚陌。

「冉蒼！」第三道聲音在冉蒼腦中響起。

青年一步跨出，手中凝練的手驟然拉長，他握住，於是光芒消散，露出最原本的模樣。

那是一把劍，一把長劍，一把古樸的、蒙了塵的、卻仍然鋒銳的長劍。

楚陌眼神驟變，可此刻也已經來不及阻止了——他揮劍的動作在楚陌眼裡放慢了，慢得他幾乎看清了每一寸劍刃上閃爍的寒芒。

長劍破開了擠壓而下的繭，瞬時另一股靈力爆發開來，裹住了冉蒼，只一瞬，活生生的人便從楚陌眼前消失不僅，僅留那靈力壓縮成的空間上被劈開的口子能說明方才發生的一切。

這瞬息間的變化來得太快，也太過突然，到底是這幾日溫情讓這個孤傲的魔神放下了戒心，自以為這一切都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以至於倉促間全然顧不上局勢詭變的戰局，只留下鴻影全權掌控戰場。

楚陌看著這片已然虛無了的空間，僅有一點冉蒼還來不及吸收走的靈力散在這方混沌之中，仿若是星辰漫天。男人抬起了手，一點靈力落在他的掌心，又如同雪花消融般迅速消逝在他的掌心之中，再也尋不見了痕跡。

大抵是有那麼一瞬他想喊已經離去的人的名字的，但話音抵到了牙關，於舌尖上轉了又轉，最終還是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