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之快步上前，對新娘說道：「已經沒事了，你快回家去吧。」

新娘小心翼翼掀開蓋頭，就看見面前狼狽卻笑容溫和的青年，「您……您是縣令大人？」新娘臉上的妝早已哭花，眼中還帶著慌張。

「是我，有我在，沒人能要了你的性命，現在，回去吧。」瞧著對方因為他的話而逐漸明亮起來的眼睛，林清之笑著將人扶起，目送著她遠去。

此時，大部分青壯年還都在水下沒上來，岸上只剩些老弱病殘，他們顯然沒有料到新縣令居然直接把人放了，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跑出去好遠。

一時間，祭壇附近又一次炸開了鍋，有吵吵嚷嚷說要把新娘追回來的，有爭論著大祭司怎麼不見了的，有面露恐慌雙手合十乞求河神莫要生氣的，有跑到河邊催促的，也有幾個脾氣急的捋起袖子就朝林清之走來。

眼看著幾人凶神惡煞朝自己靠近，林清之趕緊強裝鎮定說道：「襲擊朝廷命官是大罪！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聞言，幾人猶豫了，腳步也跟著一頓。

緊接著，林清之又說：「除此以外，若敢危害他人性命者，一律嚴懲不貸！」

此言一出，周圍安靜不少，想打人的不敢打了，想追人的也不敢追了，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深深的絕望，害怕因此被河神拋棄。

見狀，林清之看向祭壇邊與河中還未上岸的百姓，大聲安撫道：「各位父老，本官姓林名清之，是新調來的縣令，為洛川解決鬧鬼一案而來。不論是半夜鬧鬼，還是河神娶親全屬子虛烏有之事，本官會查明真相，守護好洛川縣所有人。」

面對林清之的一番豪言壯語，大夥卻並不相信，眼中的絕望一分沒少，倒是神色越發古怪。交頭接耳間，零星幾個詞傳到了他的耳中：「可憐」、「沒命」、「收屍」……此類。

什麼意思？

林清之懵逼地看向小廝，小廝也看向他，大眼瞪小眼，兩個外鄉人完全沒理解他們對話的含義。

後來，他們還是從捕快衙役那兒知道的。

當時兩人進了城後直奔衙門，行李剛放下濕衣服還沒來得及換，就見聞訊而來的捕快衙役疾步衝進門來，第一句話就是：「大人，聽說您在城外說要解決鬧鬼案？」

「是啊，怎麼了？」林清之不明所以，不懂為何消息傳遞的速度會如此之快。

聞言，眾人皆用看將死之人的眼神看向他，「勇氣可嘉。」

林清之：「……」

之後，幾人七嘴八舌地向林清之講述了洛川縣的近況，也終於讓林清之明白了緣由。

洛川縣是個小地方，沒有肥沃的農田，亦沒有豐富的礦產，但它作為重要的水路交通樞紐在國內有著重要意義，此地周圍水路四通八達，往來船隻頻繁，因著水路運輸業與住宿業發展起來，近年來越顯繁華，特別是聲色場所，全國有名。

除去做生意運輸貨物而來，也有不少人慕名而來，商人才子絡繹不絕，反倒是本地人，並不算多。

商人運輸貨物路過時，總要停靠上岸補充些幹糧，順便享受一夜溫柔鄉。才子更是常常聚在各處，談論吟誦著洛川的水洛川的美人。

洛川縣最鼎盛時甚至達到了夜夜笙歌燈火通明的程度，由此可窺見其繁華一角。

然而，這一切全因鬧鬼事件被終結。

大約一年半前，有人在夜間行走時聽到了「鐺鐺鐺」的敲擊聲，周圍卻並無他人。

一開始，眾人只以為他是瘋了，說的胡話。可隨後，越來越多人聽到街道上載來敲擊聲卻空無一人，後來甚至出現了遊盪的野鬼，他們一身白衣，長發披散，看不清臉，無聲無息，飄來飄去。

有人為此報了官，縣令派了捕快夜間搜索捉拿扮鬼之人。

然而第二日，人們便在街邊見到了被生生勒死的幾名捕快和衙役，他們被整整齊齊擺放在街邊，像是在彰示著觸怒鬼怪的後果。

當人們將他們帶回衙門，卻尋不到縣令，一番查找之後，他被發現弔死在自己房中，眼睛突出，死狀可怖。

其後，新縣令被委派下來，捕快衙役也重新找了些健碩之人。

怪事就在這裡，若是新縣令只做好本職工作，不去調查鬼怪夜遊一事，便能安然無恙調任他處；若新縣令偏偏要管這事，那便各個慘死，無一例外。

這一年半里，新來任的縣令都呆不長，要麼死，要麼迅速調任，就連捕快衙役都已換了好幾批。

大家都說，這是觸怒鬼神的後果，只要是想查的人，統統會被鬼神殺死。

於是，聲色場所被迫統統停業，夜間再無人敢出門，一到晚上整個洛川便如死城般寂靜。家裡有點儲蓄的人都選擇了離開，還留在洛川的除了往來所必須的商人，就只剩下一些窮困的本地人，尚掙扎在溫飽線，沒錢離開。

不久前，一位自稱祭祀的人出現在洛川，他告訴剩下的本地人，他是河神的使者，奉河神之命為保護大夥解決煩惱而來。他好像還真有點通神的法子，加上洛川人對河流天生的敬畏，剩下的本地人被他唬得深信不疑，每日祭拜河神，以求平安。

本來也只是你情我願之事，但前不久，這位祭祀說河神沒有妻子，在河中寂寞的很，若是為他結一段良緣娶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河神會更好地庇佑洛川。

聞言，眾人自是調動起來，一致推選出縣東劉家姑娘，前幾日精心操辦，就等今日出嫁。

然後就被林清之毀了。

對此，林清之嗤笑一聲，「不過是趁火打劫招搖撞騙的勾當，竟想搭進人命？毀了才好。」

一眾衙役連聲附和道：「大人說的是，大人英明。」

然而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只見林清之瞥他們一眼，問：「那為何當初你們不去阻止？」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行動默契地開始哭訴——

「大人，我也想阻止，可您不知道這幫百姓有多兇狠，我不過才說了兩句，就被打了，到現在腿還疼著！」一個捕快抱住自己的左腿說。

「是啊，大人您看我的臉，都被打腫了。」一個大餅臉衙役說道。

「都怪那祭祀，是他教唆百姓打我們的，而我們卻不敢打回去，平白挨了不少拳頭。」另一名捕快毫無心理負擔地將罪責全推給了祭祀。

幾人一人一張嘴，嘰嘰喳喳對著林清之就是一通抱怨，說到最後，有人甚至聲淚俱下：「我等拿著微末俸祿食不飽穿不暖，還要被打，這是何等心酸之事。」一句話，大概說進了其他幾人的心裡，各個拿袖掩面，叫苦不迭。

見狀，林清之拍桌而起，把賬全算在了招搖撞騙的祭祀頭上，「豈有此理！」

他繞著屋子走了兩圈，心頭之火依舊消不下去，看著還在唉聲嘆氣的捕快衙役，說道：「傳令下去，全縣通緝那江湖騙子，定要將人捉回來！」